2009年2月1日

    今天是农历正月初七,大营的秧歌摊子。

    我蹲在墙角,时不时瞥一眼她,她拉着一个女孩的手向我走来。我心跳得厉害,假装不看她,跟表弟林河玩,表弟眼亮,他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大表兄,你看刘雅红来了。我红着脸,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回头看她,这时她已经从我身边走过了,我只看到了她的背影,灰色的羽绒服,青蓝色的运动裤,扎着马尾。她很美。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打转,不知所措,这时见到她后的一贯表现。

    我想该到面对的时候了,我穿过人群,来到路边的候车亭下面,寻找着她的身影。天微微飘着雪片,烟云缭绕在山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地面上脚印杂沓,多么像我的心情啊。冬天的雪花从未辜负过我,让我时刻拥有温馨的幻想。我想好好地再看她一眼,这个我每年只能见一两次面的恋人,她的目光好冷。

    我站在人群外直直地望着她,她也偶尔向我这边望着,不知道是看我还是看其他的东西。她看我的时候我就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镜闪着一抹明亮的光。

    秧歌开始向大营学校的操场前行,我提前就走了,我不想再看她,我的心很痛。不过我还是感到莫名的兴奋,感觉很甜蜜,毕竟看见她了。

    学校坐落在半山腰一块平地上,周围树木繁茂,人家很多,每家每户都挂着彩灯和红色的对联、喜庆的门神。我望着这些人家,想他们家里喜庆的样子。路上有很多人,路是弯曲的,每个弯道里都有人的欢颜笑语。学校的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别社的秧歌有几家已经进场了,炮声,锣鼓声,人的吆喝声不绝如缕。在人潮海海之中碰到了黄小琴,一头披肩的长发,胖乎乎的脸蛋,她笑着走过来,亲切地叫我姑舅爸。我们年纪差不多,她还长我一岁呢,只是我的辈分实在大。我望着她只是笑,不知道说什么话,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很阳光,气质很好,穿着一件黄色的长棉衣,白色的围巾,我问黄小琴是谁?结果她主动说,我也应该叫你舅爸吧。原来她叫黄静,家搬到陇西了。

    她很能说,性格开朗,我们彼此了解了一点情况,听说我喜欢读书,她便跟我谈起了文学,她的见识确实令人惊奇,伶牙俐齿,善于辩论,几个回合,我就感到自己的浅薄了。幸亏我多少还读了一点哲学,特别是马列主义,否则真有点丢人现眼。虽然孔夫子说“学而不耻下问”,但懂得多多少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好感,再说在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面前,我更要多表现。

    最后,我们谈到了老子、海子的诗、三毛的散文,徐志摩的诗和爱情。谈到这儿,我就问她在哪里上学?她笑着说你猜。我说猜不到。她说上大学了。我说怪不得这样博学多才呢,你早说,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她笑了,黄小琴这时候也有了插话的机会,说:你们两个说的啥嘛,一句都听不懂。她小学毕业,当然不懂。我们两个笑着说:是哲学。我问她在大学读的啥专业?她说是心理学。我更羡慕她了,我让她替我分析分析,我现在遇到难题了。她笑着说:失恋了吗?我笑而不答。

    “我姐喜欢你,你还是追我姐吧。人要抓住现实的,不要渴求得不到的。”她忽然调皮地说。

    我望了一眼黄小琴,她的脸红红的,笑着去掐黄静的嘴巴,说:我把你嘴掐烂哩,你个死女子胡说啥呢。

    我真的很想说,我喜欢的是你。我确实被她能言善辩的才情和落落大方的性格吸引了。我望着她清秀的脸,心里嘀咕,她才多大啊就上大二了!我又问她到底在哪里上学?黄小琴红着脸吵吵嚷嚷地说:你别听她胡说,她刚上高一。听到这儿,我更钦佩她了,高一的孩子就这样厉害,我还自诩读了很多书呢,真是羞死人了。我对她更加好奇了。

    “怎样才能消除心里的懦弱呢?”我转移了话题。

    她若有所思,笑着说:“你是说爱情嘛,那我给你说说,你是伤心伤怕了,你怕什么,大不了失败,爱情哪有不伤心的。你得跟我学,如果是我,就算失败,也要找他算账。”

    “你毕竟不是我。”我说。

    “自尊心都一样。”她说。

    “我就是怕人家不理我。”

    “不理就不理,总有理你的人,比如我姐。”她嘿嘿笑着说。她总是把话题引向黄小琴,我有点难为情……

    秧歌进场了,我们随着人流也进了操场,忽然遇上了她,我望了她一眼,心虚地低下了头。其实我想让她看看我的身边并不缺少女孩,这算是一种报复吗?若是这样,只能说我很在乎他。

    她们两个去找朋友去了,我站在操场边抽着烟,望着远处的山峦和雪。雪,零星地飘着,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我无心观看秧歌,我自嘲到这儿干什么来了?须臾,她们两个笑眯眯地走过来。

    “你女朋友刚在这儿,去哪里了?”黄静笑嘻嘻地说。

    “就是,为什么不去看?要主动点么。”黄小琴说。

    我笑笑说:“哪有女朋友。”我确实好想跟她说说话,哪怕说一句分手的话都行。今天她似乎刻意让我看见她,眼睛总是会向我这边望,但我没有勇气去搭话,我怕她不理我。我心里难受,却只能忍着。我知道我已经完全失去希望了。

    黄静眨着眼睛望着我笑,说:“据我观察,你是太好面子了,从心理学上,客观地来讲……”她不说了,只是笑。

    “客观地讲是什么,你说啊!”我笑着说,望着她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小小的年纪,对男女之情,仿佛理解颇深,不时说几句不堪入耳的词,难得的是不伤大雅,甚至显得她更加单纯可爱。由于她说的是普通话,我只好也用蹩脚的普通话,我们的谈话对黄小琴来说多少有点深奥。

    弟弟也在,他有点沉默,不喜欢说话,像一棵树,总是独自站在那里,望着戏台。虽然我心里很痛苦,至少现在我的身边有可以说话的女孩。他的脸色苍白,雪花在他的眼前寂寞地飘着。有好几次,我都想把他叫过来跟我们一块儿说话,但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怕伤了他的尊严。

    时间过得好快,秧歌马上就结束了,雪也越下越大。我跟黄小琴、黄静一搭走着,我多想加黄静的QQ,最终还是作罢了。我的心很疼,这是遇见她后一贯的感觉。

    路上积雪很厚,脚下一滑一滑的,黄小琴有时候挽住我的胳膊,说一些俏皮的话。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只要快乐开心就好。弟弟跟表哥张平两个在前面走着,走得很快,好像故意给我创造条件。我跟黄小琴的谈话越来越亲密,想到光黄静的话,我也有点动心,我望着她,有了温存的欲望。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我凑到跟前闻了闻。

    “好闻吗?除了香味就是香味,全都是洗发露的味道。”她笑着说,嘴巴因为冷,说话不那么利索。

    “很好闻,只想永远闻下去。”我的心咯噔一下,动情地说:你会做饭吗?”

    “不会——”

    “那岂不是要饿死人啊。”

    她只是笑。

    “会焐炕吗——”

    “不会——”

    “那我抱着你——”

    她的脸红得厉害。

    “你说你跟刘雅红的事,很有意思。”她换了话题。我咽了一口唾沫,便大体讲了讲,讲着讲着,我偷着拉住了她的手,绵绵软软的感觉——;我的心狂跳,同时责备自己不能这样做。

    在分路口的时候,在积雪被车轮碾压得光如明镜的公路上,我又看见了她,我躲到了黄小琴的右边,她也看见了她,她笑着说过去说话去呀!我说没啥可说的。

    北风使劲吹着,似乎要吹散人群,吹在脸上,宛如万箭穿心。我准备低头走过,可黄小琴偏偏停在了她旁边,跟熟识的人聊天。我站住了,我不好意思地望了她一眼,还有她的妈妈,她的爸爸,她的姨娘,他们在商量着什么。我望着她,她有点孤独,冷空气揉搓着她的苍白无力的脸,头发也湿漉漉的,一条彩色的围巾紧紧地围着她的下巴。我的鼻子有点酸,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我走到她面前,拉住了她的手。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她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跟一个石头一样吗?我不相信她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从头到尾我与她没有说过一句话。我的心好痛啊,我到底该怎么办?若这样再持续下去,我不敢保正不会疯掉。难道我们两个说一句话,有这样难吗?

    唉,既然已经决定放手,那么,就再狠心一点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