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晴。
第七十六天了。
爱情的列车穿越美丽河山,在湛蓝的天空下飞驰,好一道如画风景。
今天病了,而且很厉害,梦中就觉得头晕晕的,伴着十足的恶心,正这样迷糊着,忽然就醒了,还以为是梦,刚要回味是什么缘故,就觉得肚子一阵尖锐地疼,我迫不及待,胡乱穿了衣服,就向厕所奔去。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要死了?难道是昨晚吃的大西瓜有问题?估计是,那瓜吃起来就跟烤肉一样热,天气实在太热,大晚上也不见有一丝凉风。整个人像散架似的,没有一点儿力气,刚上完厕所,接着又要上,来回跑了几次,眼看无法再支撑身子,口渴得厉害,只想喝水,但一喝水,不是上吐就是下泻,有时候感觉水刚流进肚子,就起了反应,简直无法解释。
即使这样,我硬撑着刷了牙,还没有刷完,就吐了,吐出的都是黄水。应该是瓜的问题,平常好好的,不可能睡一觉就病入膏肓吧。我安慰着自己,但愿上天保佑,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昨晚还喝了许多茶,反正就是口渴,怎么也不解渴。
我已经脱水了,已经站不起来了,口渴难耐,却一点不敢喝水了。我软耷耷地趴在床上,连叫唤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嘴唇四周已经起了皮,一张嘴就干巴巴地疼。
说到这儿的住宿环境,只能说比猪圈稍微好点儿,院子很大,四排活动房,朝西北是大门,没有门,整天都是敞开的,院里长期积水,潮湿泥泞,蚊虫肆意妄为,如入无人之境;走出大门,是一片臭水滩,周围野草茂盛;厕所就别提了,压根就没法用,通往厕所的路已经被比人高的野草封锁,就算人奋力挤进去,也是没处落脚,屎尿遍地,粪坑满溢,苍蝇成群结队;李清照有词道:“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大体就是这样的情形!
我想着熬一下或许就好了,反正肚子空了,想吐没得吐,想拉也没得拉。我拿起手机,想给她发条信息,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这个样子,就不要让她担心了。我万念俱灰,心中难过,想我这样的身体如何去给她创造幸福?我是不是该狠心下决断了?离开她吧,给她自由,让她去寻真正的幸福,我不能自私,否则她会痛苦一生。我不是爱她吗?既然是爱,应该是伟大的。肚子还是疼得厉害,总算是熬不住了,满脸虚汗直冒,看来不得不去医院了。
黄刚上班去了,院子里也没有人,怎么办呢?我这样肯定是走不到医院的,就算是打车去,我也没能力走到十字路口啊!我勉强换了件干净的裤子;靸着拖鞋就慢慢出了门,头昏脑涨,眼花缭乱,还没走几步,就想上厕所,接着就是干呕,感觉胃都要被呕出来了。我不敢走了,我怕半路上厕所怎么办?总不能拉在裤裆里。我给黄刚打电话,要他送我去医院,他说忙得很,走不开。我说给工地领导打电话,就耽误一点时间,他说让我打,我说我打,他说不就肚子疼嘛,疼过了就不疼了,听口气他不想去。我就骂了他一顿,说他不够哥们。他骂我不是爷们儿,我咒他就别肚子疼。我又给弟打了电话,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他也忙得很。我连着上了几次厕所,觉得肚子稍微稳当了一点,便慢慢向十字路口走去。
肚子下垂着疼,我弓着腰,汗水吧嗒吧嗒淌,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反正眼睛热辣辣地疼。好不容易走到路口,我想出租车贵,就问去三轮摩托车,问了一个老头,人家看了看我,要了十块。就算我死在这儿我也不会坐的,居然趁火打劫,比出租车还贵。我又问了一个,是个大姐,她看我难受的样子,就让我赶紧上车。我说贵了我可不坐。大姐说,都这个样子了,治病要紧,什么钱不钱的。我怕她宰我,持续犹豫着,她看我不放心的样子,就笑着说五块钱,现在总行了吧。我挤出一点笑,就上了车。
到了贺兰县医院,我给她钱,她死活不要,还说她儿子跟我差不多,也在外地上班,她看到我就想起了她的儿子,她还说,出门在外,谁没个难肠事呢!我很感动,眼泪快掉下来了。我掏出了五块钱,硬放在座位上了。
医院里人多,可谓人山人海,挂号的队伍都排在门口了,我有点绝望,这要排队到何年何月,我是一点儿也支撑不住了。我差点晕倒在地,总算是强打精神没有跌倒。排了一会队,肚子就疼得很,只想上厕所,又怕上了厕所位置就被人占了,就坚持忍着,但实在忍不住,只好去了厕所。走出厕所,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实在没力气了。弟打电话问我怎么样了,好的话就给张平打点钱,我说在医院,还不知道什么病,正排队呢,等我好了就去打钱。他说何国庆今天闲着呢,让我打电话问问,让过来照看我。我打了电话,起初犹豫了一会,最后他答应过来看我。我不敢等他,就撑着去排队,还好我后边的人自觉给我让了位置,这让我也很感动。既然这样,我就又跑到椅子上坐坐,以省点力气。
何国庆要好久才能来,总算我也挂了号,又排队等医生,半个小时后,轮到我了,医生询问了半天,还把了脉,然后说,是急性肠胃炎,需要打吊针。医生给我开了药,我去取药,然后一个漂亮的护士带我去扎针。走到半路,我又去了一趟厕所,护士问我能撑住吗?我气若游丝,点点头。她说针扎上就好了,坚持一会。
护士带我到大厅,病人很多,或躺或坐,刚好有一张床,护士让我坐下,她要做皮试,我说不碍事,直接扎针,实在受不了。她笑了笑,说必须做。她的话简短、经济、却也不可抗拒。我哀求说真没事的,出了事我自己负责。她还是笑着说,我得为病人负责。她很美,很清新,像极了雨后阳光照耀的花朵;她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现在闻起来就跟花一样芬芳。我望了望她,只好不再强求。在等待结果的空隙,我打开手机,看着屏保上她的照片,我惨然一笑,一颗豌豆一样的泪珠就滚了下来,我赶紧仰起了头,一手抱着肚子,缩在床上。我该怎么办呢?我这样的身体……
张坤打电话让我快点给张平把钱打上,我说在医完,动不了。刚挂了电话,弟又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样了,怎么还没给张平打钱。我很虚弱,但脾气却不小,我硬邦邦地说,我根本就动不了。唉,人人都为钱,难道这世上除了钱再没有可贵之物了吗?
护士走过来看了看,说没事,可以扎针了。我躺在病床上,长长吁了一口气。护士先给我打了一针,也就一眨眼的时间,顿觉浑身通泰,畅通无阻的感觉。真舒服啊!我心里感叹,我活动了一下手,也觉得有了一丝力量,生命重新在我身上缓缓焕发着生机,我感觉自己像一棵刚探出土壤的嫩芽,见了阳光,摇摇晃晃地开始成长。这种感觉只有在梦里出现过。
何国庆风尘仆仆地赶了来,他望着我只是笑,问我到底怎么了,五大三粗的,说倒就倒了。我嗓子干巴巴地说,病来如山倒,这话一点都不假。他看了看我,继续傻笑着,脸很黑,牙很白,像个非洲土著。我说渴死了,让他去买水,他问喝啥,我说三瓶营养快线,一瓶矿泉水。
我有点忍受不住的渴,感觉能喝掉一条河的水。又怕喝了会上吐下泻,但现在实在无法忍受了,喝了再说吧。他终于来了,我接过营养快线,三口两嘴就吞完了;我舔了舔嘴唇,觉得舒服极了,还想喝,我感觉肚子似乎挺稳当,不过也不能不知好歹,因此就不再喝了。我让他也喝,他说不喝,他脸上有汗,胸前湿了一大片,幸好大厅里有空调,很舒适的温度。
我觉得身子越来越踏实了,我疲惫地跟他进行交谈,他说准备回家,工资结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拿到。说了一会,我困极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他不在,三组药快完了,我准备去叫护士,想了想,自己动手拔了针,靸着拖鞋,刚出门就撞在他身上,吓了我们一跳。他捧着几袋牛奶,笑嘻嘻地,问我好了哇,这么快就能下床了。我说这药实在厉害,医生手段也高明。他让我坐在床上喝奶,他去喊护士。护士看着我说,怎么早不喊我,你也胆大,自己就拔了针。我笑着说,习惯了。是的,我确实习惯了拔针。我问还需要吊药吗?她说你去问大夫怎么说。
等我体力恢复差不多了,我觉得没必要再花钱了,但我还是找了大夫,他说恢复得不错,不过得取点药再吃吃。
走出医院,我们徒步向邮政银行走去;他说要给张乾打钱。我们费好大努力,还是存不进去,工作人员说卡号有问题,我们只好退出来,然后我去给张平打了钱。
我们在街上溜达,还到路边的一家饭馆吃了饭。我让他待两天再去,他说时间不够了,回家转一圈还要回来上班。我问他身上还有钱吗?他说有,我就借了六百块钱。他坐上301公交车走了,我呆呆地望着车远去的方向,心里很难过。他是个很好的人,每次在我困难的时候,他都挺身而出,我想,亲情还是靠得住的。
人是社会动物,交往是正常的,也是必不可少的,只要彼此真诚友爱相处,那么,很多事都会解决的。我会永远记住的,我会感谢在我困难的日子里真诚关心过我的朋友。
我在广场待了好久,心里惆怅,我还在思考跟她的事。我没有告诉她病了,但我非常想给她说。
回到工地就睡下了,浑身软绵绵的,或许是走了太多路的缘故。我睡了一会,睡不着,眯着眼睛给她打电话,却没人接,我又连着打了两遍,还是无人接听,可能她真忙坏了。我望着简陋的宿舍,苍蝇悠哉悠哉地飞着,无忧无虑的样子,闷热的空气笼罩着,像厚厚的棉绒被,脸上、身上,汗流不绝。我沉沉地睡了,再也不嫌弃这简陋的生活了,只要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难道我准备屈服了,屈服于命运?或者更强大的力量?不,这不是屈服,也不是妥协,而是对生命的热爱。是的,我开始热爱生命,生命的美,是无法诠释的,就在心底里宛如鲜花一样绽放。什么物质,什么金钱,什么地位,什么虚头巴脑的虚荣,全都一文不值,一文不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