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招呼老板:“老板,两碗长鱼面,少点姜……”
“哟,小北啊,今天这么晚才下班?”老板头上缠着毛巾,煮面的大锅周围热气缭绕,人站在
锅边久了难免出汗,他这才看到陈予森,笑吟吟地问,“谈恋爱了?”
北丢窘迫,慌忙摆手:“上司啦!”
老板一脸“我懂的”的表情,笑着走开,隔了没多久便端来两碗长鱼面。面汤鲜香,热气蒸腾,上海夏天闷热冬天湿冷,一年四季每天吃一碗长鱼面是最为养生的方式。
“你快喝口汤。”北丢道。
陈予森将汤勺放在碗里搅了搅,舀了一勺子浓汤入口,回味了一会儿。
“是不是不太一样?”
“好像加了中药?”陈予森不太确定。
“不不,没有加中药,是药三分毒。”北丢狡黠地笑道,“汤里加了点艾草和樟脑。我之前来的时候也没想过,樟脑居然能入菜。”
“不过老板说了,上海常年湿气重,特别是梅雨季和冬天,这樟脑和艾草能去湿。而且手工研磨的艾草和樟脑粉末没有市面上的那般辣口,倒是给长鱼汤增加了一点草香味,鲜而不浓,恰到好处。”
陈予森又盛了一勺,吹了吹入口,细细品味,的确没有樟脑丸的烈冲的味道,汤味香浓又有层次感。
“我之前看书的时候,看到张爱玲写过这么一句话。”北丢突然想起书里的话,“她说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我当时兴冲冲地问老板,是不是看张爱玲的书才有的创意。你猜老板怎么说?
”
“嗯?”陈予森抬眼。
“他说你别蒙我,《色戒》我是看过的,没这句台词。之所以用樟脑,主要还是因为他有老寒腿,哈哈哈!”
陈予森望着面前的北丢,还是有些不适之感。眼前的少女变了不少,她出落得更加标致,未施粉黛却也挡不住眉眼中的清秀,眉毛疏淡,眼距稍长,显得眼神多了几分迷离之感。但想想她面试时的模样,又与现在有些不同,果断自信,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老练。
他是想问些什么的,但仔细一想,又悻悻地住了口。
留学期间,陈予森曾被派去位于非洲大陆的南苏丹进行过长达半年的交换学习。雨林深处有很多原住民的寨子,他随着科考队坐着船穿过热带的丛林,游历过几个寨子。两岸是高大苍郁的棕榈林,船长再三提醒不能轻易下船上岸,到处都是湿地,碰到泥沼,还有可能丢了性命。雨林有雨林的生存法则,大型的热带生物若非遇到旱季,轻易不会攻击科考队的船只。
陈予森的专业并非科考,也非人文自然,之所以能登船,不过是因为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当地的语言也能听懂一些。科考队刚来南苏丹,之前的翻译水土不服,刚落地便进了医院,科考队急着找人当随行,便从当地的学校中寻找学生有偿帮助。
来南苏丹几个月,陈予森从来都在城市徘徊,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深入雨林。第五
日,科考人员一行抵达雨林深处的一处寨子,这里也是非洲当地的一条特色旅游线路的旅游点,虽然闭塞,但当地人早已习惯游客往来。
但他们一上岸,当地的长老还是提出了几条禁令,其中一条禁令就是,神庙后的林子里有一座小庙,那座庙不能进去。
陈予森向来是个凡事都要弄清楚的人,便趁着众人都在采集植物样本时,和当地的少年闲聊:“那座庙是怎么啦?为什么不能进去?”
“庙里供奉着魔鬼,一旦进去,魔鬼就会出来了。不能进去,不能进。”少年慌张失措,看得出这个部落对那处禁地十分忌惮。
他用谷歌查了许久的资料,也没有搜到这个叫库利巴利的神明的资料。
他穿过雨林的灌木丛,湿漉漉的泥水浸湿了他的裤筒。那座小庙屹立在丛林中,是一处石头建筑,巨大的石块上雕刻着长着翅膀的飞鸟和面目狰狞的面具怪兽,“浮云”中央站着一个没有脸的怪物,接受着万人的跪拜。
“这其实不是魔鬼。”不知什么时候,科考队的领队胡教授突然站到了身后,“如果我没猜错,这是这个部落的某一位族长。在部落的斗争中,他英勇善战又满手血腥,他守卫着千百人却又屠杀了千百人,在部落人民的眼里,他是上帝亦是魔鬼,他用他的方式守护着部落的安全,不惜将自己变成魔鬼。”
“魔鬼当然不会被轻易放出
来。”胡教授笑了笑,“我想他们先人的本意大概是,任何斗争都要付出代价,他们宁可自己孤身一人屈居在这个小小的庙宇,也不愿本部落人手上沾一点血。不过后来以讹传讹,变成了庙里供奉着魔鬼,打开石门就将万劫不复。你看,人类心中对斗争是多么恐惧。”
庙宇森森,巨大的石门紧闭,枯草布满石庙周围,看此情况也像是许久未有人膜拜,这倒也好,说明许久没有战争。陈予森站在那里,突然看到庙宇的石柱上缠绕着一条巨蟒,蟒蛇慵懒地缓缓滑过石柱,对两人视若无睹,它冷酷又可怖,危险又迷人。
它的模样在陈予森的脑中记了许久,而今越发像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