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向外望了望,仍不见人来,寻了个话题道:「元宵佳节,何妹妹怎麽也不带孩子同来?」
府里现下就三个孩子,长子孟时礼是尤氏所生,何氏膝下的女儿兰婧还不满岁。最大的孩子则是从前的正妃郭氏留下的嫡长女和婧,四岁多,现在也是何氏养着。
但何氏今日一个孩子都没带来,听尤氏问起,她讪讪一笑,「兰婧还小,我出来时她正睡得香,便索性不扰她了。和婧……」话一滞,「和婧那身子姊姊也是知道的,打从郭氏没了,她总三天两头生病,这不,前两天一下雪,又染了风寒了。」
两人说到这儿,就一同感慨一番和婧可怜,郭氏狠毒被皇上废位赐死虽是罪有应得,却让这个刚记事的小姑娘从此没了生母。
尤氏转了话题,她觑了眼後头那一桌,声音压低了些问:「何妹妹怎麽看?」
何氏也侧眸看过去。
那一桌的六个人里,三个是皇后赐进来的,三个是定妃赐进来的。年纪最长的是当年随着郭氏进来的江氏,最轻的则是和这位正妃一同入府的顾氏和苏氏。
因为元宵节有穿白绫袄的习俗,六人都是一袭白袄子,虽然有交领、有立领,花纹也不一样,但乍看真瞧不出有太多差别。
相较之下,簪钗首饰上的区别就大了。
何氏的目光定在从头到脚最清素的那人。「苏氏是个聪明的,这是投郡王妃的喜好。」
尤氏扫过去轻轻一笑,话锋一转,「那你说,咱们郡王妃是什麽意思?」
好几日前,正院就往各处传了话,让她们在元宵这日,开宴前一个时辰去正院喝茶小坐。主母的吩咐自然不能怠慢,今日从侧妃到妾室都准时去了,怎料郡王妃一直没露脸,让她们在堂屋喝了半个时辰的茶,而後就命退下。这新郡王妃到底是什麽路数啊?
正院里,玉引算着时辰,不疾不徐地站在妆台前,展开手臂,任由琉璃和琥珀一同帮她整理衣裙。
珊瑚站在一旁,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在堂屋时的所见所闻全说给她听,言罢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宦官。
那两个宦官是方才专门叫进堂屋侍候的,因正院的宦官里现在没个领头的人,郡王妃发话让她挑一个,珊瑚挑到最後在这两个人之间拿不定主意。
察觉到她询问的目光,两人俱是心头一紧,叫赵成瑞的那个抢先道:「哦,何侧妃今天没带两位小姐来,奴才琢磨着,二小姐许是年纪还太小不便带出来,但大小姐那边……郡王妃不妨问一句。」
玉引点了下头。
她那日提出让她们提前来此喝茶小坐,是觉得与她们不熟,提前见了,摸一摸品性才好有所准备,以免宴上闹出不和。然而待她们来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她们无话可说,何况在她面前,她们大概也不会表露什麽。
是以她才在最後改变主意,让她们自己在堂屋喝茶,只差珊瑚去盯着,而後给她回话。
听赵成瑞这样说,玉引心下将和婧的事记住了。
衣裙已理好,琉璃琥珀垂首退到一边,她对着镜子看了看便转身要往外走,被赵成瑞抢了词的王东旭终於想起一件事可说。
他赶紧一揖,「郡王妃,与您同时入府的苏姨娘今日穿得格外素淡。」他将几番措辞在脑海中一转,挑了个就事论事的说法,「她言谈间常说起您,说她也喜欢佛法,盼能与您说一说,许会投缘。」
王东旭言罢屏息等待郡王妃的反应。他琢磨着,若郡王妃表露欣喜,他就帮着推苏姨娘一把结个善缘;若郡王妃不喜欢苏姨娘这样攀附关系,他就跟着说苏姨娘不长眼、没规矩。
玉引听了一怔,「哦,知道了。」
王东旭愣住。什麽意思?苏姨娘的示好,郡王妃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玉引边往外走边暗自扯了下嘴角。有个能陪她说话的人固然好,而她能说上的话题,大概只有佛法了。正因为如此,她反倒觉得自己最好接触点别的,毕竟她已回红尘,日子还是要好好过,她得赶紧适应「正常人」的生活方法,才是对自己好。
禅语说「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她心里现下全是家长里短的闲事,果然是好烦。
玉引心里嘀咕着已步出院门,无意间目光一扫,见墙角那边一抹裙摆一闪而过。
「什麽人?」她喝了一声,却没有人出现。
她蹙眉等着,过了会儿,一个小姑娘「被迫」走了出来。
她被四个宦官围着,但那四个宦官都不敢动她或推她,只围得紧紧的,不让她逃跑。
玉引认出她时一怔,「和婧?」
和婧是前郡王妃郭氏的女儿,郭氏因戕害子嗣的事败露,被皇上下旨废位赐死,和婧则被交给了侧妃何氏抚养,目前年纪还小,未封爵位,府中上下便称她一声「大小姐」。
玉引只在入府那天见过和婧一面,唯一的印象是这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看起来乖巧,之後因为体弱多病,就没再见过。
她招招手让和婧过来,但和婧垂着头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