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孤寡的,行将就木的老酒鬼,洗完碗,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擦着桌子,最后实在没事做了,才终于停下来,直直地坐在沙发上,感觉生命力在一分一秒中不断干枯流失。
她想,她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像大宛那样去爱一个人,有时候两人纠纠缠缠也挺好的,起码能给无趣的人生找点事做。不像自己,除了去醉生,剩下的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打发,有时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这样日复一日地混过去,看不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天色渐沉,尹蔓拉上窗帘,一丝光也没有了,屋内顿时陷入阴暗。她打开电视随便按了个综艺节目,里面的喧嚣欢闹传到房间的各个角落,稍微有了些人气。尹蔓双手抱膝蜷在沙发上,鬼使神差地,又点进了邮箱。
邮箱里静静躺着一封群发的电子邀请函。
——普立中学百年校庆。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死死盯着这行字,“普立”在她瞳孔里越放越大,像潮水一样将人淹没。她从不回忆往事,以至于每次见到这两个字时,总忍不住心惊肉跳。刻意的麻痹没有用,忽略也没有用,随着日历一天天翻过,心情非但不曾安定,反而愈加焦虑。
校庆就在明天。
☆、第16章
姜鹤远晨跑回来,姜父正坐在客厅看报纸,姜母赵青竹亲自给他端上一杯营养早餐,由多种水果鲜榨混合着蛋白.粉而成,姜鹤远看着那杯黏糊糊的东西,忍着极大的不适吞了一口。
赵青竹目不转睛地监督他喝完:“怎么放假还这么忙,这几天都看不见你人影,还有你姐也是,没个电话没个消息的,不知道整天在干嘛。”
赵女士每天沉浸在她的书画世界里,俨然活成了不谙世事的仙女,迟钝地发现自己有段时间没见到两名亲生子女了。
姜鹤远道:“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到处都在聚。”
赵青竹:“你们是今天校庆?”
“嗯。”
“那你明天没事儿吧?”?
姜鹤远谨慎地问:“怎么了?”
“哦,”赵青竹避而不答,若无其事地说,“你明年满三十了?”
“……”
“我五十了,”姜鹤远道,“半截身子入了土。”
赵青竹:“少贫。”
姜鹤远:“您有话就说,别拐弯抹角的,什么时候把我从肚子里剖出来的您自己不知道?”
赵青竹这才清清嗓子,好像很不好意思:“前几天书法协会聚餐,我遇见两个老朋友,以前关系不错,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后来他们搬远了就没怎么联系了……”
“说重点。”姜父打断她,抖了抖报纸。
赵青竹瞪了姜父一眼,犹豫了下:“你不是过两天就回云市了么,人家女儿也在云市上班,巧吧?说是当律师的,我看了下照片,特别漂亮,属猴的,家世清清白白,说不定和你合得来……”
赵青竹被姜鹤远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郝然,她平日里自诩艺术家,成天不是穿着素雅文艺的棉麻袍子就是飘飘欲仙的蚕丝长裙,最爱批判电视剧里当妈的逼着孩子相亲,觉得有辱子女的独立人权自由。
现下能说出这番话,不知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没办法,一方面她确实第一眼见着那女孩就喜欢,另一方面——
“姜柔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如如都六岁了。”她说道。
超凡脱俗如赵女士,也终究走上了催婚的道路。
姜鹤远果断拒绝:“不去。”
姜柔当年早恋早婚被她骂得够呛,这下倒成了道德楷模来训.诫自己,真是风水轮流转。
赵青竹好不容易抛下架子落入凡尘,表达出作为母亲再普通不过的担忧,不料儿子丝毫不领情,顿时气结,转头寻求姜父支援:“姜同志,你来说说他。”
姜父敷衍地哼了一声。
赵青竹欣慰:“看看,你爸也这么说。”
姜鹤远:“……”
他无奈道:“妈,难得休次假,让我消停会儿。”
“就是嘛,”赵青竹顺水推舟,“难得你这么有空,现在不见等什么时候见?我还不知道你,一回云市肯定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赵青竹见他充耳不闻,也不再管什么庸不庸俗,急道:“我都和人约好了,你去不去?”
“不去。”姜鹤远重申,浑身是汗,径直去洗澡了。
赵青竹叫不住他,只得把火发在姜父身上:“你就会哼哼。”
姜父推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这种事是要讲缘分的,你儿子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在饭桌上喝了两杯酒就跟着人瞎起哄,这下下不来台了吧,艺术家。”
赵青竹见他不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心情来嘲讽自己,不由恼羞成怒:“你才瞎起哄呢,他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么拖下去要拖到什么时候。他要不去别人到时候问起来我怎么说?我不管,他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万一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