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太子为风流蕴藉的士族高华子弟所拥戴,雍王峻身边也聚集着一批出身寒微,却野心昭彰的庶族臣僚,与太子隐隐有颉颃之势。
六月,玉髓山行宫修葺完毕,姬绍携阿蘅去那里过夏天。
自从昭圣十一年,太宗贞懿皇后薨逝,这座行宫便闲置下来。太宗在世时,一年总有半年与贞懿皇后在那里消磨,不带任何其她嫔妃,连子女也不欢迎留宿。
在姬绍看来,那是皇父藏娇的金屋,每一条廊,每一扇窗都散发着绮丽暧昧的气息。如今他也有了心爱的小宠,便想把阿蘅贮在那里,天长地久,永相依偎。
阿蘅来自水乡泽国,当然是爱水的,天一热就去湖里凫水。
素纱衣裙在水中变得半透明,茉莉花一样绽开,与及足踝的黛黑长发一起婀娜舞动,水仙子一般飘渺。
镇日君王看不足。
温柔乡里的帝皇,握权柄的手并不放松,仍如鹰爪般凌厉。一道道打击旧族,提携新贵的谕旨,仿佛夏日急雨惊雷,炸响在京都上空,又在广袤帝国内震荡。
到了九月,太子系的世族名臣如萧萧木叶般陨落,或致仕返乡,或追着南飞雁去往贬所。
唯一的例外是王士宜。他升任礼部尚书,奉命起草经义取士的方策,离宰相之位又近了一步,却被太子旧部目为叛徒。
只是,他毕竟追随太子多年,很难获得皇帝的信任。仅仅半年,就被贬为湖州刺史出京,沦为国中上下的笑柄,旧日积累的清誉荡然无存。
阿蘅却无暇为他忧心,她自己也遇到了麻烦事。
昭圣十五年五月四日,她十六岁生日的当天,阿蘅发现自己有孕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怀孕。
前一次不知是年纪小,还是不当心,在她未知觉时,便自己流掉了,教她来不及惊惶或惆怅。
这次的小家伙却是个固执的,任太医开出一副副堕胎药方来,最后连传说中的虎狼之药都用上,他就是不肯就犯,牢牢盘据在她的子宫里。
最终,阿蘅眼含清泪,在姬绍跟前跪下,第一次为自己的缘故求他,“陛下说过,无论我要什么,您都会给,那就求陛下让我生下他吧。”
姬绍沉默半晌,抱起她来,吻干她的泪,像哄婴儿一样踱来踱去,“那就生吧。不要哭,这也不值得哭。”
PO18高唐之云恻
恻
阿蘅是极度内敛的少女,纵有情绪,也只是自己默默消化,从不向他人发作。这是笃信“朕躬无错,罪在臣工”,喜欢迁怒的姬绍所不能理解的。
整个孕期,阿蘅像是染了寒热症,心中一时冷,一时热,忽而欢喜,忽而郁郁,在煎熬中日见憔悴。
姬绍为宽她心,把皇长孙岐阳王承仪抱来陪她。
承仪快两岁了,是个早慧的孩子,会说简单的话,唤阿蘅娘娘,意为祖母,显然是身边有心人教过的。
阿蘅听了一惊,转更抑郁,问姬绍:“若这孩子不如承仪聪慧,陛下还会喜欢他吗?”
在敏感的她看来,整个世界都对她的孩子充满了敌意。一想到他出生后会面临的议论和歧视,就忍不住热泪盈眶,恨不得他永远住在她的子宫里,避开世间的风风雨雨。
姬绍了解她的忧虑,一再安慰,“蘅蘅为我孕育的孩子,谁敢看轻他?”又把拟好的王号给她看,“你来自湘楚,孩子封在楚地可好?”
阿蘅垂首无言。
彼此都清楚,再显赫的爵禄,再广袤的封地也掩盖不了他血统上的严重瑕疵。
未来的楚王在一个冷肃的冬日降临人世,一出生便没有声息,小小身体在稳婆手中迅速丧失温度。
阿蘅要看孩子。
稳婆望了一眼守在床边的姬绍,得到首肯,才将洗净裹好的婴尸放到阿蘅手上。
阿蘅用脸贴贴孩子的脸,确认他已离世,又数数他的手指和脚趾,一个不少。
虚弱稚幼的母亲把冰凉的孩子紧紧护在怀中,用自己稀薄的体温为他驱寒。
一室人皆无言。
最后,还是姬绍开口,“让我看看他。”从她手里接过孩子端详,婴儿眉目似阿蘅,是个极其漂亮的男孩子。
真是可惜了。
姬绍将婴尸交给近侍去妥善安葬,又伸臂搂阿蘅,“不要难过,我们可以再生一个。”
阿蘅避开他的拥抱,冷眼看他,“再生一个也是孽种。”转身背向他躺好,从此不再理他。
少女病卧床榻,终日仄仄,厌生,却总也不死。
忽一日,太子峤来探望。
阿蘅讶异,“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