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她的声音轻软而可怜,在这规律的马蹄声中清晰地传到了裴瑾瑜耳中。他神色不变,只客气道:“阮二小姐言重了,这是我职责所在。”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外衣,越发显得芝兰玉树,身姿修长。阮卿忍不住偷偷瞧他,却见他神情克制守礼,仿佛方才从贼子手中将她抢回来时的怒火只是错觉。
阮卿的心仿佛被细针轻轻一碰。
见裴瑾瑜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拂动,她知道这初冬的荒野有多寒冷,不禁愧疚道:“是我太麻烦大人了,若不是我需要在云宁山庄修养,那些宵小也不会轻易地找上门来……若是在皇城,就不必另外派人来守着了。”
裴瑾瑜一顿,下意识地接了话:“这不怪你。”他似乎也发现不太合适,接着道:“你没有错,不必为宵小之徒自责。”
阮卿垂下眼帘,有些失落:“我似乎总会引来一些祸事……”
裴瑾瑜看了她一眼,俊逸的眸子干净而认真:“是人祸,不是天灾。小人汲汲营营只为私利,若你于他有碍,即使是千古圣贤也会被宵小加害。”
阮卿是第一次得到他正面的支持,下意识地看着他。只见裴瑾瑜牵着马,注视着前方的眼神坚定而冰冷:“小人作恶只为利,若要对付小人,必须一击即中,让他们再无后手。”
他很少向别人吐露过于私人的想法,就连两个最得用的手下也是直接布局居多。裴瑾瑜身边没有谋士,也不需要谋士。
但面对失落的阮二小姐,他却开口说出了类似安慰的话。阮卿讶然,想到前世的裴瑾瑜,不禁低低地开口问道:“大人行的可是君子之道?”
裴瑾瑜目光微沉,声音平静:“我并非君子。”
这明亮的月光下,中书令裴瑾瑜与楚国公家的女儿一起走在荒凉的官道上,他只穿了单薄的外衣,她披着他的大氅,宛如一对天生的眷侣。
裴中书嗓音清冷,如世家推崇一般声如冰玉,内容却隐隐带着血气:“愿九州无战事,愿黎民安居乐业,愿为我大秦开万世太平。行常人不可及之事,必用非常手段,非君子所为。”
阮卿的心瞬间柔软而酸涩,仿佛看到了前世独自行于魑魅魍魉之间的裴瑾瑜,满心都是心疼,只能握住手心里那只小小的匕首,仿佛握住了他的手,能为他传递去一点点力量。
纯臣的路到头常常是万丈深渊,君子所不能为的,总要有一个人去做,就算结果是粉身碎骨,也总要有一个人去扫平魑魅魍魉,带来太平盛世。
她忍着泪意开口:“大人如此,余生将会很难的。”
身侧的人声音依然平静,像是早已余料得到遥远的未来:“生于世家,居于高位,就要做到在这个位置上应当做得到的事。”
裴瑾瑜见她眼圈红红,像一只委屈的小兔子,他忽然转开目光,几不可闻地低声补充了一句:“唯一只怕心有牵挂……再不敢入危局。”
阮卿也注视着他,一双干净清澈的眼里都是心疼,从来没有人这样看着他,也从来没有人去心疼一个身居中书令之位的天子近臣。
世人道他位高权重,她只愿陪他踽踽独行。
在这样的目光下,裴瑾瑜仿佛被什么击中心口。
不知这柔软脆弱的小姑娘,为何会让他感到呼吸都停滞了下去,让他忘记了前后的两个人,只觉得这一路仿佛只有他们,天地间都只有他与她,缓缓地向着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走去。
“大人……”阮卿轻轻开口:“这一路无人同行,无人相伴,无人理解,可会孤独?”
阮卿其实想问,他一路独行,即使是她病弱无力,也想用自己小小的双手,在他疲累不堪的时候给予他支撑。
裴瑾瑜听到了这一句温柔而颤抖的话,沉默良久。马蹄声规律地响起,一声一声都敲打在了两个人的心上。
他终于轻轻出了口气,像是自嘲,也像一声轻笑。他看着远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阮二小姐,你将会一生顺遂,与大多数贵女一般得遇良人,余生美满。”
她今年才十五,她太年轻了,即使病弱也像一束娇贵的新荷,偷偷藏在窗户后瞧他的样子让他心间柔软,这样好的女子,不该在他身边。
马背上蜷缩在他大氅里的姑娘默默地垂着头,面上俱是红晕。她太年轻了,即使是如今略显狼狈的时候都如此可怜又可爱。
阮卿如今还有半年便要及笄,虽然被季家荒唐地退了婚,但天家出面,她还是能够嫁给一个稳稳当当的世家子,看在天家的面子上,她的余生也将安稳而恬然。
裴瑾瑜如今二十有四,寻常人家里,这般大的男儿长子都该开蒙了。
可他面对的世界让他早早地冰冷荒芜,就如现在脚下的荒原一般冷漠而空旷,他的心是茅屋陋室,此前从未想过要放任何一人,此时却是不舍得放她。
这一生只为做铲奸除恶的利刃,当魑魅魍魉除尽,他也便收刀归鞘,独尽残生。
可阮卿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