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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六，触水龙。
出门看黄历，这是传统。
然而，这个传统正在无限淡化中。
出远门，慢则班车大巴，快则高铁飞机。
朝游碧海，暮宿苍梧，早已不再是神仙的专属。
如此快节奏，谁出门还会看黄历？
天未明，寒意未散。
烧纸，焚香，叩首。
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祷告，像是在祈福，李青山满脸肃然，一丝不苟。
然后，李青山进屋唤醒熟睡中的儿子，牵着小手朝祖祠信步走去。
摸黑前行，沿途并不孤寂，数不清的人们纷至沓来，大家殊途同归。
目标，祖祠。
儿子尚小，睡眼惺忪，懵懂不自知，一双乌溜溜大眼睛正在好奇的四处张望。
李青山规规矩矩的跪在祖祠前，旁边跪着一脸懵圈的儿子，他虔诚无比的上香，叩首……
行香毕，李青山牵着儿子，有条不紊的退出祖祠。
祖祠外，有村民正在热烙的散烟，李青山将香烟夹在耳背，与熟知的兄弟们蹲在地面吹水打屁。
“青山，青山……今年轮到你家浩浩踩旗了啊，晚上记得请兄弟们去撸串。”
踩旗，是福！
天色渐明，祖祠外的村民，人满为患。
祖祠厨房，炊烟袅袅，炉火正旺，一股诱人的味道，飘出祖祠的漆红高墙，飘进村民的五脏庙。
早餐简约不简单，三两米粉，卤水醇正，一勺肉汤一勺肉，点缀些许油酥花生，新鲜油条，些许香菜香葱，口味重的还能拍颗大蒜，然后再浇灌一勺香味四溢的辣椒油……
炮响，红色炮仗纸漫天飞舞，村民开始浩浩荡荡朝阳江前进，宛若一条长龙。
阳江船坞，一条游船，两条赛龙舟，正安静的拴在岸边。
这是村里筹资，全新打造的龙舟。
当地习俗，五年小划，十年大划。
戊戌年，是为大划。
今天并非练船的黄道吉日，然而最近气候变幻莫测，晴天难得，正值假日，所以村里撞日练船。
e……今天不仅练船，还要溯江而上，去阳江上游兄弟村，行香，吃众酒。
千年风俗，气氛搞起来。
作为‘头家’，李青山当仁不让化身鼓手，两根鼓槌缓而凝重的重击，是为开鼓。
九条鞭炮齐响，鼓点愈发密集，船歌嘹亮船桨动。
最近上游连续暴雨，阳江水势见涨，江面间或漂来折断树枝，水质有些浑浊，泥沙甚多。
但龙舟稳如泰山，村民们情绪高涨，号子唱得山响，木舟破浪前行。
一架牛皮大鼓，两根桃木鼓槌，李青山有如神助，仿佛浑身充满了爆炸性力量，鼓声如雷动。
鼓声就是龙舟之魂，鼓声激荡，划桨如风。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转眼，两小时，龙舟奋勇前行，兄弟村已是近在咫尺。
然而，一道新建滚水坝横亘整个江面，落差近乎半米，阵阵白浪卷做一条水龙。
这地界，滚水坝并不罕见。
以前的滚水坝，纯石块堆砌，是为《西游记》取景地，造型古朴，美轮美奂。
但塑胶坝，头回见！
村里龙舟队，有着丰富的冲坝经验。
才半米落差，撒撒碎啦。
冲坝，没商量。
龙舟在水域内徜徉，一来养精蕴锐，二来熟悉水流，三来找找节奏。
冲坝，讲究的是一鼓作气。
约莫十分钟后，李青山仿佛小宇宙大爆发，咚咚咚……鼓声炸破天。
鼓声带动节奏，船桨整齐划一，龙舟犹如离弦之箭，破开浑浊的江面，一往直前。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一米……
嘭……
水花四溅，龙头高高跃起，龙舟瞬间蹿上滚水坝，胜利在望。
然而，长约五米的船尾依旧悬空于坝外。
吱呀……
龙头颓然砸在水面，塑胶坝体弹性十足，龙舟竟是瞬间被反弹了。
水流湍急，龙舟一泻千里，好在舵手经验老道，拼命稳住摇摇欲坠的船身，最终有惊无险败下阵来。
随后，别的龙舟开始尝试冲坝，奈何时运不济，纷纷败北。
冲坝失败，龙舟只得驶入船闸，等待工作人员放闸上坝。
时值午后，工作人员正在午餐休息，所以龙舟旋即被搁浅了。
村民们百无聊奈，等待何其漫长。
不知谁吼了一嗓门：“谁人与我，再度冲坝？”
都是血气方刚的精壮汉子，本就被冲坝失败的阴影所困扰，现在又被莫名其妙的搁浅在船闸，顿时应者如云。
化怒气为力量。
很快，龙舟驶出船闸，重返滚水坝水域。
天空，忽然飘起了零星的雨滴。
滚水坝卷起的水龙，似乎笼罩在一片若隐若现的水雾之中。
鼓声响彻云霄，船桨整齐划一，龙舟破水前行，誓要一举冲坝。
这次，他们选择水流较为湍急的区域冲坝！
嘭！
鼓声在炸，人在嘶吼。
龙头，起！
眼看龙舟都越过滚水坝了。
这时，惊变突起。
一只惨白的手掌，诡异的从迷雾中探出，瞬间拽住船尾。
滑若泥鳅的龙舟，竟被死死拽住了？！
龙舟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任凭村民如何拼命划桨，船身依旧纹丝未动。
忽然，一股怪力，在拼命后拽，竟似有万斤之力。
本已冲坝成功的龙舟，此刻就像一块随波逐流的破木板一样，不以人力为左右，豁然往滚水坝坠去。
龙舟上的村民面露惊恐之色，任凭舵手如何稳住船身，船身依旧蛮不讲理的在不断横转。
船身一旦横行江面，势必会有侧翻的危险，然而……船身失控了！
村民使尽浑身解数，船桨都快划疯了，李青山甚至连牛皮大鼓都捶破了……
长约十八米的龙舟，就这么无力回天的横移着，带着村民们的绝望与不甘。
最终，船身与滚水坝平行了！
滚水坝传来无可抗拒的吸卷之力，龙舟顷刻侧翻，村民们纷纷惊恐落水。
生于阳江边，哪个村民不是水性超强的浪里白条？
但是，这里的滚水坝甚是邪门。
李青山被狠狠的扣在船下，一股股古怪的吸力正在拼命的拉拽着他的脚踝。
他拼命睁开双眼，试图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拖拽，奈何江水浑浊，可见度十分有限。
恍惚中，他看见一双猩红的眼睛。
毛骨悚然，一口浑浊江水呛入喉咙，李青山随着滚水在江底疯狂的转了两三圈，终于被一只大手拽出江面。
李青山贪婪呼吸着新鲜空气，茫然望向江面，附近压根就没人影啊？
到底是谁，在生死存亡之际拽了自己一把？
李青山来不及细想，这时另一只龙舟正在井然有序的不断靠近，试图搭救落水的同胞。
回想江底那双猩红的眼眸，李青山忽然有种惊世骇俗的念头。
那是，传说中的水尸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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