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回礼,待胤祀入座方在其对面落座,展念见胤禟身边已置好一小凳,便也坐了。犹回味于胤祀适才的温情,期待其在席间进一步的明示或暗示,然而二位皇子教养良好,严遵古训“食不语寝不言”,一顿饭吃得展念颇为别扭,在她看来,在餐桌上交流人生交流感情简直是中国食文化不可或缺的部分。
最终打破尴尬的却是一位内侍官,“皇上口谕,宣八阿哥即刻前往大帐议事。”
胤祀起身施礼,“臣领命,有劳公公。”礼毕与胤禟对望一瞬,言简意赅道:“昨日黄昏。”
胤禟同样答得言简意赅,“皇阿玛德宇宽裕。”言罢看了眼展念,“我们回去。”
展念“嗯”了一声,闷闷跟在胤禟身后,胤禟放慢了步子等她,“不高兴?”
展念长舒一口气,疲惫道:“我觉得我这顿饭吃得非常萎靡。”
胤禟淡笑,“想说话?”
“对啊!”展念连连点头,“吃饭就是小聚聊天,升华感情的,这么沉闷,再好吃的东西也不会觉得好吃。你们是家人不是吗?为什么吃饭还是这么客气守礼呢?”
“家人?”胤禟脚步一滞,“我待他为家人,他却未必。”
“你……你的爹娘、兄弟姐妹,都是这么疏远的?”
“皇阿玛子女众多,一个平庸无才的皇子,也不值几次注视。”胤禟微垂了目,“为防后宫干政,皇子甫一降生便交于他人抚养,母子少有相见。我自小养于郭贵人膝下,可如今离宫建府,亦难相见。亲兄醉心笔墨,意在红尘之外,亲弟夭亡,虽有一姊关系甚密,然已远嫁数年。”
天家威严,果然威严。展念望向胤禟黯然的侧颜,一时说不出话。十五岁不到的年纪,若生于普通人家,尚是懵懂天真的孩童,若生于帝王家……展念有心劝慰,“我听知秋说,小时候你与九福晋关系不错?她算是你家人吧。”
“总角小童,怎解风月。不过因她年少娇俏,不曾惧我,便对她几分另眼相看,是旁人会错了意。”
“后来呢?”
“后来……”胤禟望向远山长空,“没有后来。”
展念忽然生出不可名状的忧伤,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难怪刚见到我的时候,你那么希望我是她,她一定是你很重要的朋友。”
“何谓朋友?”
“第一,平常相待,第二,同甘共苦,第三,默契知心。”
胤禟看向她鬓边恣意怒放的花,“你与八哥,倒是默契知心。”
二人入帐,展念自觉倒了杯茶递给胤禟,“这叫同类。”
“何处相同?”
“不轻易交心。”
茶水雾气氤氲,胤禟的神情也模糊,“岂非爱而不自知。”
“那不过是否认和逃避的借口。爱是天赋的能力,是发自内心,与生俱来的,爱了,便懂了。”
提起情爱之事,这女子竟仍面色不变,大方坦白。胤禟望着她,“那你可懂?”
展念被他的眼神勾得心底一颤,面上仍不动声色,“从未。”
胤禟抿唇不语,展念无所回避地与他对望,直到帐外佟保道一声:“主子,扶苏姑娘来了。”
“快请。”
佟保亲为掀帘,想是来者绝非等闲,只见一个宫女施然而入,素颜青衣,珠玉未缀,唯衣角用白线绣着几叶竹。胤禟问她:“额娘有何吩咐?”
扶苏请安行礼,“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目光一转,将将朝展念看来,“只是,闻九皇子新得佳人,娘娘很是好奇。”
展念心里咯噔一下,按剧情发展,宜妃将她叫去,或调查盘问或冷语警醒,最后诫以“你身份低微,不可觊觎九皇子”之语……天地良心,她觊觎的是八皇子!
胤禟沉吟片刻,抬眼看她,“过几日便是十一弟忌辰,额娘想是伤心,奈何我与五哥不得承欢在侧,所以……”
“所以,母亲想念儿子,又见不到儿子,就叫个身边人去问话?”
“额娘不会为难于你。”
展念想了半晌,缓缓笑开,“我相信。”
眼前人笑意坦荡如晴空月色,不假思索的信任让胤禟有刹那怔仲,一时竟忘了言语。
话是信心满满,其实惴惴不安,展念决定先跟扶苏套近乎,“扶苏姑娘的名字这么别致,是娘娘给你起的吗?”
扶苏清淡一笑,“正是呢,娘娘甚爱《诗经》里‘山有扶苏’一诗,便给四个丫头赐名‘扶苏’、‘荷华’、‘乔松’、‘游龙’。”
展念请教:“这是什么诗,姐姐能否给我讲讲?”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扶苏款款而行,从容吟咏,“子都、子充皆是美男子,全诗意为不得良人,却遇狂徒。是女子与情人密会时的俏骂之词。”
展念大奇,“娘娘竟喜欢这样的诗?”
“亏你是九爷的身边人呢!”扶苏笑她,“九爷那桀骜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