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看一眼没怎么记住的,但是刚刚我见得可清楚了。
他再度叹息,不与病中失魂落魄的人争辩了。他摸一摸我烫得不得了的额头,无奈地说,我真怕你啊。
我也怕他啊,他只要一沉脸严肃起来,我跟向龄对他是一样的,如老鼠见了猫。
他说我烧成这样,得把高烧退了,否则眼下医疗不方便,周围环境不如城里,拖成大病了人是会垮掉的。
他作为医生是不忌讳什么的,眼下没有其余人,他须得用酒精给我擦一下身子。再三强调叫我不要害羞,只当他是医生,没有其余,并且在医生眼里,我只是一坨肉。
我哪里有力气反抗他呢?
整个人虚得像睡在乌云上面,冷热交替,一会儿热得烫人,一会儿冷得汗涔涔。
酒精度数很浓,他倒在盆里加入水中和,将帕子浸泡过后,先把我身上露的脸、脖子、手……能擦的先擦了,等到要擦身上的时候,我盖在被子里不肯了。
我们无声争夺了一会儿铺盖,又被他斥责我儿戏,不为自己着想,尽想些子虚乌有的糟粕。
不知是我本来已无力气,还是被他斥得不敢争夺,到底是听天由命了。
仲砚微微掀起我衣服的时候,我抖得更厉害了。他一面将帕子塞到我身上反复擦,一面有趣地说,幸好这不是做手术,要是手术没麻药了,正儿八经遇上我这么个病人,他的手和心大约比我现在还抖得厉害,会成为庸医治死人的。
又嘱咐我,他现在反复给我擦拭的这几个地方是在散热,要我给记住了,免得以后什么都不知道,越烧越糊涂,真烧成了憨货。
等他擦我胳肢窝的时候,我痒痒,又别扭闹了一顿,可把他累坏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愣是把他整得力倦神疲,等我最后吃完了退烧药,他也不禁为自己调了几颗养神安眠的药来吃。
姊妹
仲砚一早写了一封家书寄到英国向龄处,交代了家里那些不幸的境况,又称国内如今虽很不安生,但有一个人需要她照顾,请她回来陪伴张家曾流落在外的遗珠,也就是目前我这位最小的了。
她在国外毕业以后,原是留在了中国驻英大使馆,希望通过大使馆的工作帮助那些背井离乡的留学生或者华侨。更何况在国内动荡不安,境况不确定的时候,所有人都写信勒令她一介女辈不许回来多事,她只好去做力所能及的事了。
她向来算是听家里人的话,如今确定了稳定的暂住地以及新的任务,才被召回,她则即刻启程在百感交集中踏上了回国之路。
只是她此次回来的时段,仍是没能赶上老爷子在的时候,最后只能来到租界的公寓里与我相见。
向龄如今与昔日很是不同,刚开始具体也说不上来,大约是不那么浮躁肤浅了,以及不像过去那样注重外表。
她穿着朴素很多,整洁得体为主,一身儿素净的棉麻衣裳,右袖上也戴了自己准备的白布戴孝。
她见了我亲和多了,没有我想象里的生疏与傲气。她一放下行李后,见了我们几个,竟是先迎上来亲切握住我的手,闪亮着那双满含希冀的眼睛,莞尔试问我,你是……向容吗?
孙英管事忙替我回答,是是,是三小姐。
我反倒与她生疏,不那么自然,怯怯嗯一声只敢按旧例礼貌称呼她一声表姐。
我这样称呼她,马上遭她打手小训,“你……嘴笨……该打,咱们可是亲生的姊妹,叫什么表姐呀!”
我扭捏着盯向自己互蹭的两脚尖,低声说:“我以为……你还是不喜欢我认你做姐姐的。”
“什么叫认?!”她惊叫后,好像是从洋人身上学来的那种油腔滑调说:“我们是天生亲生的,哪里还需要认,家里人中,我相信二哥是从来不骗人的,虽然我一前一后独自消化了很久。我也可算知道为什么不喜欢做你表姐了,想来我小时候是有造化的,老早知道做你表姐不对,老早知道认识你和你好,老早知道去留学开阔眼界正一正思想,更爱祖国与家庭……”她的声音从高亢到低声萎靡了下去,渐渐情不自已开始啜泣,声泪俱下地道:“是啊,老早知道去留学,又听话没回来,竟就此逃过了一劫,只是……只是家破人亡,没能回来帮助家里,做了不肖子孙。幸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领回了亲姊妹来。”
我们都手忙脚乱宽慰这个远渡重洋归来的孤女,仲砚话虽不多,但他在身旁,总是能给予人一种安稳感,来稳定人心。
向龄止住哭泣后,甚至向我真挚表白了一句,“你知道……我是珍惜你的吧,也不要让我继续做不孝女,所以万万不可和我生疏了。”
“我知道……我知道……”时隔多年,我不能像她自然地说出那么多好听的话,以及勇敢表达真心,只是又着急又嘴笨的单调说知道。
见面一阵剖心至腹的叙旧以后,向龄又拉起我上下打量一圈,甜嘴蜜舌道:“咱们向容,果然是女大十八变,真俊了。”
仲砚首肯,加一句长开了是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