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蒙在鼓里,怎么叫他不心惊!怎么叫他不心凉!
唐弋此刻的声音都哑了,双眼通红,满是血丝,咬牙恨恨地叫了一声:“老师……”可唐姑果目视前方,沉默不语,宛如一座石雕像一般冰冷无情。
唐弋环视这秦军幕府一周,将每个人的脸看进眼中,静默片刻,蓦地爆出一阵大笑,苍凉至极。蒋泊宁看着,心中揪着疼,忍不住轻声喊了句“弋师兄”。
唐弋没有听见,笑声落尽,咬牙冲出幕府,蒋泊宁手臂一拧,便挣脱了唐姑果的手,直直追了出去。
秦军攻打巴蜀用的都是步兵,一匹马也没有,公子通他们入巴蜀倒是带了马匹,却看守得紧,唐弋如今头脑不冷静,一丝一毫也想不到去抢马,眼下又无千机翼,只靠着自己的一双腿,直直跑下龙泉山,一头往东北冲去。
蒋泊宁明白唐弋此刻一心想回葭萌,只又恼唐弋冲动起来比白起还木头,自己先绕去秦军后营,拿着令牌凭着墨家弟子的身份骗了一匹马,翻身上马,俯身马背,往东北紧追唐弋的脚步。
未出二十里蒋泊宁便在洛水河滩上截住了唐弋。将近八公里一口气不歇地跑,蒋泊宁追上唐弋时,他只跪倒在洛水河滩上,头垂在双臂之间,形容枯槁,再不复那英俊儿郎的模样。蒋泊宁翻身下马,冲到唐弋身边,伏住他的手臂,哭着劝:“弋师兄,你……”
唐弋喘着粗气,一张脸是惨白如纸,气若游丝,道:“泊宁,回去吧。”
蒋泊宁一听,大喜,收住了眼泪,扯着唐弋就要扶他起来,口中还说道:“好好好!你想开了就好!我们回去!我们先回去!”
唐弋却没起来,抬起头望着远方,喃喃道:“泊宁,你回去吧。”
蒋泊宁目瞪口呆,道:“你呢?你要去哪里?!”
唐弋答非所问,道:“送女入秦,一吞巴蜀,不都是秦国算计好的事情吗?看哪!三日未过,这赐婚王令已经在路上了,公子通,苴侯女,不是正好吗?秦国啊秦国,你的好算谋!”
蒋泊宁只觉得脊背冰凉,绞尽脑汁,反身去把那匹马牵到唐弋身边,将缰绳往前拉,捧到唐弋身前,劝道:“弋师兄!或许若姐姐有什么隐情呢!你们如此情深,你去问她,你去劝她,一日未成婚,便还有一日可以转圜的余地啊!”
唐弋抬头看着那马,蓦地笑了出来,“问?我何曾没有梦过与她天高海阔,她当初选了葭萌城,不曾选我,此刻又怎会再弃了葭萌城,来选我?”
唐弋抬手拔出腰间的铁剑,拄着剑身缓缓站起来,咬牙起誓,“秦国奸计,毁我姻缘,灭我师门,我与秦国不共戴天!他日,我定要用计让秦国将相不和,民不聊生,腐于蛮荒,再无东出之日!此誓不成,我苏代人神共弃!”
蒋泊宁浑身一颤,瞪大眼睛去看唐弋,耳朵里只有他方才起誓时说的那句,“我苏代,人神共弃。”
苏代?苏代!怎么会是苏代!
蒋泊宁脑中轰的一下,唐弋说过的话一句句在耳边响起来。
他是洛阳人,家中经商,地位卑下,拜入唐姑果门下,改苏为唐,去人为弋,唐弋,是苏代。是苏秦族弟,是他日在六国大施纵横之计,离间秦国将相,使秦国痛失柱石白起,屈居西陲数十年才复而东出争霸的洛阳苏代!
蒋泊宁自震惊中醒过来,想要再去寻苏代的身影,却只见那一袭黑白衣袍在天地间越走越远。
墨家唐弋,已再不可在天地间寻到半分踪迹。
☆、16
成都平原之上,黑帐篷一个个围绕着成都城,让这成都城仿佛处在乌云中央,岌岌可危一般。可那成都城门大开,穿着各色布衣的秦国新民荷着锄头,如同往日一般,有说有笑地打城门而出,走到田间垄上,又开始一天的劳作,仿佛那蜀国未灭,又仿佛蜀国从来未存在,他们一直都是秦国蜀郡的臣民。
蒋泊宁坐在成都城高大城墙的垛口之上,两条腿悬在城墙外头晃荡,一双眼只看着城下一个个人头来来往往,盯着那一个个人头点融于绿油油的夏日稻田之中。
正发着呆,蒋泊宁猛地双臂一紧身下一空,被提到了半空之中,吱哇乱叫着几乎要哭出来。脚下便是高高的城墙,半个身子都悬在外头,蒋泊宁吓得脑壳发白,什么脏话都给骂了出来。
身后传来声声爽朗的大笑,那双架着蒋泊宁双臂的手也在空中抖起来。
任鄙皱着眉头一拍孟贲的肩背,厉声道:“快把她给放下来,叫白起知道了,要你好瞧!”
孟贲嘿嘿一笑,将蒋泊宁从城墙外头收回来,乖乖放到地上。蒋泊宁脚一沾地,渐渐回过魂来,双眉蹙着,双眼冒火,抬脚就上去踹孟贲,手脚并用爬到孟贲身上,扯着孟贲的头发不撒手,嘴里叫到:“叫你捉弄我!还等你的百夫长来管你教训你?!我就要叫你好瞧!”
蒋泊宁招式刁钻,泼猴一般,也真叫孟贲招架不住,连连求饶,口中说了百遍“姑奶奶”,才将蒋泊宁从自己背上给请了下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