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于冯驰来说一点儿都不难,因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来警察局闲逛,而来了这儿的人也多半会留下一些身份信息和联络方式,他只要报出苏梓颜这个名字就行了。
“苏梓颜?哦,你是说刚来那个陪着个老外来报案的那个女孩儿啊!”分局的小民警边找刚才登记的材料边回答。
“老外?”刚才从楼上看下去确实看到她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人戴着个鸭舌帽只看到背影他到没注意是个老外。
“哦,那女孩儿是领馆的翻译,那老外钱包丢了,她陪他来报案的。那,这就是刚才她填的资料和联系电话。”小民警把资料复印了一份交给冯驰,“冯队您拿好。”
“好,谢谢。” 冯驰握着那张纸,手指的骨节紧得有些发白,这字体倒是一点儿都没变。苏梓颜的字写得不错,不是那种流畅端正的楷体,但非常娟秀,而且异常工整。
苏梓颜写“立”字部的时候习惯把点下面的那一横只写一半然后和下面的一撇连在一起,所以这个“梓”字就更能格外突出这就是她的字体。冯驰自嘲得笑笑,怎么只是看到她的字而已,怎么他的心跳还是加快了,呼吸也变得不稳了,而且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不舒服了。原来时间并不能抹平一切,这个名字还是会让他失态呀。冯驰暗骂了一句,这样去见她怎么行呢?
不过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好像这个世界都变了,他真该感谢小郑家楼上的邻居,不然今天他还不知道这次重逢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或者,重逢也是一种上天注定,即使几天他不来,她也会出现在某一个他看得到的地方,注定就在今天,他会再见到她,对,绝对不能晚于今天了,他等得实在够久了。
冯驰把材料送回局里,简单得交代了一下就请假回了家,然后在阳台上一棵烟接着一棵烟的抽到了下午三点多。不是他刻意想学小青年那一套玩儿颓废故意抽这么多烟,是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停不下来的想事情,他需要纾解。那些回忆一段一段的在脑子里闪过,从他和苏梓颜认识的第一天起,到她的不辞而别,她说过的话他都清楚的记在心里,即使是她说过的那些非常平常的话。就像几天前,他睡醒的时候突然想到某一天苏梓颜曾对他说书上说买橙子的时候要挑外皮光滑手感有弹性的才会好吃。
他时常在想,为什么苏梓颜说过的话他会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到可以精确到每一个用词和停顿,是他对她不管是爱还是恨的感情太浓,还是她的语言方式太特别,怎么就忘不了呢?如果像写书那样说的矫情些,那些回忆就如同烙印一样印在心里,是经过高温之后所造成的无法复原的伤害。
时间已经走到将近下午四点,冯驰清楚的意识到他应该停止这些无用的伤春悲秋而去好好计划一下怎么去找苏梓颜算账,从哪笔账开始算,怎么算,该收多少利,得让自己保证处在有利的位置才行。
可当他真的想要开始计划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去制定一个计划,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也乱糟糟的,说不出现在的情绪到底是什么。矛盾,应该就是矛盾,这个词是目前能找到的最适合的词语了。与她的重逢是他等待了几年时间的。可以说在这几年中,设想和她重逢的情景占据了他相当一部分的空闲时间,可当重逢就在眼前时,又似乎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不知道应该先质问她为何不辞而别,还是该冷冷的假意寒暄,问问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不知道她会有怎么样的反应,他当然希望看到她梨花带雨的和他道歉,说自己当年只是骄矜任性,年少轻狂;或者她背后有一个什么样的心酸故事,是父母的逼迫还是突然的变故;即便她只是坦诚的告诉他,世界那么大,她只是想去看看,他也并不觉得很难接受。不过他知道这些都不是苏梓颜的剧本,她应该会平静的坐在他对面,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后给他一个礼貌而疏远的微笑,好像他们就只是在街上偶然碰到的老同学。想到这里,冯驰的拳头又一次握紧了。
十一位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电话通了一声之后,冯驰知道,箭已离弦,收不回来了,这是他近几年来打得最没准备的一仗了,情报收集工作完成度基本为零,弹药和后勤准备基本为零,对于战斗前的心理建设和预期基本为零,唯一推动他的就是他一百分的冲动和决心。
电话在响了三声后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十分熟悉却近六年没听过的声音。她说,“您好,哪位?”
哼,冯驰心里冷笑一声,您好?哪位?他握着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不要出卖自己,几秒钟的停顿后,他看似平静的挤出了 “苏。梓。颜。”三个字。
“冯驰?”这两个字几乎是苏梓颜没经过思考只靠自然的反应说出的,所以这两个字的口气即疑惑又惊讶,即觉得肯定又觉得不敢相信。苏梓颜意识到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也懵了,怎么只听到他说了三个字就判断是他呢?如果不是,那多尴尬,如果是,那就更尴尬了。可是那个声音,她怎么会听错呢,虽然六年没听过了,但也绝对不会听错的,所以,那个尴尬的选项基本可以排除,只剩下更尴尬这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