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说话的人是个身材不高的青年男子,穿着深青色官袍,手里攥着一串念珠,一双眼睛像鹰一般闪闪发光。他的官袍已经浆洗得发白,脚上的官靴虽旧,却仔细擦洗得干干净净,站在偏殿靠近轩窗的一侧,凝神看着窗外走过的禁军,嘴角上挑,眼神有些轻蔑。
一个年轻士子壮着胆子上前与他攀谈,先自报姓氏籍贯,又问他的尊姓大名。
那人转过头,也不还礼,只淡淡回道:“今日君不识我,不足为怪。一年后,吾将闻名天下。”
此刻,大殿之中,被称为李太史的年轻人正半跪在殿中,俯下身查看尸体情况。在他身旁站着一个高个儿容貌昳丽的年轻侍卫,正用铁钳摘取尸体口鼻处干涸的血迹。稍远处有两个侍卫,一男一女,正在翻检殿内杂物,寻找线索。剩下两个侍卫站在殿门处,一个身材颀长,一个稍矮些,两人斜靠在前廊柱上和刚刚被赶出去的大理寺派来的仵作攀谈,笑得见眉不见眼,身子却牢牢堵着门口,把殿内的光景堵了个严严实实。
过不多时,李太史就带着三人从殿内出来,向门口打了个手势,几个人便又风一样地离开了太原寺,沿着洛东横街一路向西,直奔太初宫。
少顷之后,太初宫南丽景门内的鸾仪卫府中,院里长几上新铺了一块整洁白麻布,方才收集的所有证物都被放在布上:几块干掉的血迹、一张构画着尸体形状的画、一只木碗,以及一张信笺。
几人站在长几前,李太史先不动声色地看了站在一旁的高个儿美人一眼,对方也刚好在回头看他,眼神对上之后,她点了点头,指着麻布上的血迹又看向另一侧的一男一女,说道:
“方才无闻和无音与我想得一样,这天竺沙门是中毒而死。死前口鼻和耳中皆有淤血,且姿势弯曲如弓,目眦欲裂,大半是毒发引发心疾,猝然倒地而死。看血迹颜色,应当死去不久。”
对面被称为无音的女子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道:“不过……此人若是在殿中布施浴佛汤时毒发倒地,怕是早已被踩成了肉泥。可看他衣裳整洁,面容干净,甚至衣角处都无脏污皱褶,因此当是死在殿中香客大多离开之时。”
李太史也点头,又指指那只木碗和书信问:”这几样是从何处得来?”
刚刚站在旁边的另外两人中,个子稍矮的那个开了口:“皆是从死者的僧舍中搜来。那木碗是个药碗,就放在榻边地上。信是在火盆边上的床榻底下搜到的,因放的位置刁钻,亏得黑齿的一双鹰眼,挪开了床榻才寻出来。”
李太史拿起书信,拆开验看。这信无署名,纸上只有寥寥数字,写着四句佛谒: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他又将信纸凑近鼻子闻了闻,眼神一变,又将纸递给身旁的知容,她闻了一下,点了点头确认道:”是马钱子。”
对面无闻和无音二人也凑上去验看,又拿起木碗与信上的味道嗅闻比对,皱眉抬头,神色忧虑:“死者平日里惯常服用马钱子,这碗里的药渣有新有旧,但药方没怎么变过。”
李太史也颔首:“马钱子有剧毒,若是有心疾者惯常服用马钱子,猝死也是寻常。”
众人有些丧气,查到这里,若是没有其他证据,死者多半是死于误服毒药,而非被他人毒杀。
刚刚一直没作声的高个子侍卫现在却走过来,接过那张信纸,在阳光下眯着眼仔细翻检查看,接着笑出了声:“果然。”
其他人闻声看向他,他将信纸对着太阳,指着信纸右下角一处,颇为得意地说:“果然是春九娘家的浣花笺。这类笺极易被看作是素笺,若没有察验过这角上的徽记。”
阳光下,纸笺上果然现出一个极浅的白色徽记,是篆书的“春”字。
他身旁个子稍矮的同伴打算拍拍他的肩,发现够不太到,只能改成拍拍他的背,感慨道:“不愧是成日里流连花间的黑齿中郎。”接着又琢磨道:“可这天竺高僧用春九娘家的花笺写写经又有何妨?崇礼寺的主持昨日还给天香院的美人们专开经筵讲道呢。”
高个子侍卫不以为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信纸上那四句佛谒,一会儿才道:“闫中郎,汝可知神都之中,谁家最爱买春九娘家的纸笺?”
众人听到这一句,都猛然抬头看向他。他不紧不慢,手指缓缓拂过那个“春”字,低声开口道:“是圣人。两年前,圣人尚还是豫王时,春九娘家的纸笺,只供豫王府。”
第23章 【无尽藏】
“出生业用无穷,故曰无尽藏。”
——唐·法藏《华严探玄记》卷十九
陈默看着长几上白麻布中间摆放的几件物什:从太原寺中取出的木碗、信笺、描画着尸体姿态的画,和几块干涸的血痂。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方才拿给他看的西域商路图,和一只带血的金簪。
“所以……这地图和金簪也和那天竺沙门的死有关?”这话不是他问的,是程云中问的。陈默乖乖让渡了提问权。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站在舞台上,清醒地旁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