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年纪已名声在外,如今宫中为婢,依旧一身雅香,不自苦,不自艾,身在泥泞中,仍如珠如玉。
“我知道,知都您有您的道理,也都是为了我们的好,我有的时候不肯舍自己的心气,辜负您很多。但是看他死,我不忍心。”
风吹起她肩上的披帛,轻轻的掠过刘宪的手背,刘宪的心极软极酸地疼了一下。
自从净过了身,他以为在男女情爱的事上自己也断绝了念想。后来他奴颜婢膝侍奉皇帝,虽平步青云做到了内侍省左班都知都,皇帝对他如痴如醉,他的手上也就几乎握住了整个朝廷的命脉。然而,一个阉人,行走于世间杀伐决断,注定受朝中市井万人唾弃,在祖宗的清白牌位面前完全撕烂了累世文人的那张脸后,他就已然立在了阴阳界边。只有殷绣的存在,才让刘宪觉得自己还不完全沦为鬼魅。
“去我那儿,把我住处里的那些挪过去吧。这个时候,内东门司进进出出的都是明仁宫的人,即便跟着我,你也不好说话。”
说着,刘宪撑开手中那把伞,“你们长春若还要什么,你只管过来找我,不经内东门司的那些人精,就在我手上安排就是了。不光冰,要些药材什么也使得。”
殷绣行走在伞殷之下,两人挨得近,殷绣的声音就轻下来。
“不敢让您难做,不过,有件事我还想问问您,徐淑妃……是怎么死的。”
刘宪停下脚步,“你这样剔透的人,会猜不到吗?”
殷绣沉默了一阵,手指慢慢交缠到一起,“所以……官家要立储了么?”
刘宪抬起头,头顶伞上所绘的桃花被日光所透,呈现明亮的红色。
“快了吧,皇长子若熬得过去,就是他了,若熬不过去,就是皇三子。不过,你不用想什么,无论变什么样的天,你和你妹妹,都是我的事。”
殷绣笑了,“殷茹在郑嫔那儿还好么。”
“还干着从前花草上的事,郑嫔这一两年在官家那里也淡了,宫里活计不算多,她不似你的处境,要想挪动我还是做得了主的,看你怎么想,或者等今年过了,把她补到绣房去。”
“知都待我们姐妹如父如兄。”
这句如兄如父一出来,刘宪就知道她不愿意在把这个话题往深处去说,也就此打住了。
宫里的人,大多以为刘宪与殷绣是结了对食,甚至还传出些污秽得不堪入耳的话,殊不知,她是刘宪心里她是唯一一道干净的光,因为干净,刘宪甚至不敢去想,自己能属于她。
3.金丝楠 刘宪就像”浮在水上的一匹绣满……
掌灯时。内东门司的内官过来请人。刘宪在宫里的住处和福宁宫的后殿连通,除福宁宫的内侍和宫人之外,其余人并不能进去。内东门司的人只能在墙外面等,另托一福宁宫宫人进去请。
墙外槐树苍翠,有几株有年纪的老树枝遒干劲,潮润的根茎蹦出了砖缝,树纹如一只只撑开的眼目,看得人眼寒心瘆。
树下站着几个宫女,正用两根长竹竿去粘书上的蝉。白日的燥热此时已经平息下来,墙内散出淡淡的佛香,福宁宫灯火透亮,却因为皇帝并未归来而无一丝声音。
内官等了很久,也不见宫人出来,有些发困,见是在后殿的墙外头不大有顾忌,便与那几个粘蝉的宫女闲话起来。
“你们知都这几日都没出宫么。”
宫女臂上的披帛随着高高伸出的手臂徐徐飘起,纱面折映暖黄色的宫灯,衬出年轻秀丽的容颜,在枯寂乏味的夜里撩拨出绝望的情和欲。
“前两日一直陪着官家在垂拱殿议事,都是大夜里回来安置,今儿有个闲,长春宫的绣姑娘过来寻他,一道坐了会儿。”
“你们还绣姑娘绣姑娘地叫么,再不济也要称一声姐姐吧。”
大陈宫里内官与宫女结对食也不什么要遮掩的事,有权势些的内官也乐意把自己的对食对象公之于人,而这些宫女的身份也会跟着稍微抬高一点,为表尊重,宫人通常都会称她们一声“姐姐。”
那宫女自然也是知道他的意思,稍有些无奈地放下竹竿子,站在墙下揉了揉手臂,“我们原是这样叫的,后来知都不许。我们才又叫回了姑娘,”
内官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又跟着问了一句:“哟,那这会绣姑娘走了么,我这怕来的不是时候。”
那宫女笑了开去,重新举起竹竿子,一面道:“坐了一刻的时辰就走了,茶也没有叫。内官是等着知都议皇长子的事么,我看着宫外寒山寺的济昆大和尚昨儿进来了,是……”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是大不好了么。”
内官忙:“到不是,长命灯被二皇子砸了后,那夜是凶险了些,可今儿过了巳时,受下大和尚的一段什么经,又缓过气儿来了。但皇后仍叫备着生后事,再冲一冲……”
话音未落,宫墙折角初传来一个人声:“你们内东门司拟定了木头了么。”
这一句的语气极淡,内官和宫女都惊了一跳,抬头见刘宪已经在树影站住脚步,身上换下了白日里的那身袍子,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直缀,手中握一把高丽扇。
“挑出来两样,司官大人请知都您去定呢。”
刘宪从树影里走出来,白玉佩押衣,风吹过来勒出他圆滑的膝骨。他的步伐有些快,握扇的手拇指与食指习惯性地掐捏在一起。
“是把放在司宝库里的那块老木头拿出来了么,你们大人不敢定。”
内官跟上他的脚步,稍微退后一点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