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继续把玩贝壳小灯,
“起来吧,参议,到底是桩没头的官司,更何况那时小薛还没入宫,我怪也怪不到他头上来,就是他所作所为实在鲁莽,原准备带他来的,这回不带了,算是给他个教训。”
“臣都明白,回去一定教训提点。”
“这且不论……”看看船将近岸,白无忧先自家起了身向湖心亭张望,“刚才唱歌的,把我给她换下去。”
“是。”薛莹更不问为何,只听白无忧继续道,“秦调絮烦,我听了心里堵得慌,换几个北调唱得好的,拿金骨琵琶上来,听着才好。”她沉吟一下,又道,“有会唱伯蓝歌的外族女孩儿,也找一个上来。”
薛莹先上岸边,立即使人安排下去,安排停当就垂手站立一边,侍候白无忧等二人上岸,妥贴得无可挑剔。未至近前,先聆人声,各省口音混杂一处,极有南音轻软,也有北地脆快,掺合着听让人觉得新奇,又究竟有些陌生。
沈雁坐在白无忧身边敬陪,免不了下意识用耳朵捕捉自己的乡音,除此之外,就是捡自己没见过吃过的东西,都用小盘子盛在自己面前。
反观白无忧,她就可怜多了:各地城主家眷轮番上来敬酒:一会儿是大津城主刘轻卿的夫人,北赋名家,连用同韵赋歌一首,调两首,诗三首,专颂今夜小宴。
沈雁眼看着白无忧平举酒杯的手都打颤了,这位感情充沛的大诗人才刚诵到第一首诗,掏出帕子抹着眼角珠泪。
楚庭城主谏议吴灵素的表兄吴凤長,是当世书家,酒醉之后当场席上挥毫,气势如江上斩蛟,云间射雕,只可怜白无忧刚夹进盘子的一块蜜卤脱骨凤爪,两只清油煎辣虾,一碗时令的鲜荠菜黄鱼羹,都给撤了下去,最后只剩下小皇帝,气鼓鼓地瞪着个条幅。
沈雁用眼睛找她,白无忧正好也看着他,翻了个大白眼。
优雅坐在侧席的内廷参议大人轻咳一声,皇帝的眼睛立即翻了回去,规规矩矩坐直。
等吴一坐下,她却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身边悄悄推了过来,一低头,是原样夹的一块凤爪,两只虾,沈雁没回头看他,正吩咐司席侍从从汤碗里舀汤羹,舀完了,接过冒着热气的碗放她手边。
薛莹单看着不语,抿嘴而笑。
伯蓝舞姬手持金线胡琴,缓缓轮拨出一只沈雁熟悉的家乡小调,他在心里跟着哼唱。一边拨着,一边绕席一圈,她穿一双硬底高鞋,走路的姿态十分妖娆。
沈雁着迷地看着她,几乎忘记了将手中的汤碗递给白无忧,直到最后一个字吐出她圆润的喉嗓,他才如梦初醒,将手里的汤敬奉给白无忧,又顾盼一下,无人高声喝彩,皆用手中物件轻叩桌沿三次,女子用象牙折扇,男子用席上代替佩刀的小金杖。
可她脚底突然滑了一下,本为凸显身姿妖娆的舞鞋失去控制,摇摇晃晃地扑向盛满酒菜的桌子,伴随一阵巨响,重重摔倒在地,整盆滚烫的汤都翻倒在她身上,胡琴摔断了,金线像蛇似地在洒满一地的汤和酒里游弋。年轻的舞女尖叫一声,又立即死死地捂住嘴,挣扎起身跪下,叩头如捣蒜。
“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席上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得呆了,只有白无忧,仍面色如常,一边把玩手里酒杯,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带下去,按宫规处置。”
“……陛下!”薛莹也跪下了,“今日大宴,恐不宜见血。”
“我没说要杀她,只说按宫规处置,你怕什么。”
但沈雁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觉一阵彻骨深寒。他的头脑未及反应,嘴先行动。
“陛下且慢。”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恨不得从来没说过。
但白无忧秀丽的脸冲他转过来,伸手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问道,
“有话说?”
章九
沈雁看着跪伏在地的同乡人:哭得不成样子,眼睛肿了起来,钗环零落,一脸明媚鲜艳妆饰,此刻皆为酒菜沾污,狼狈而楚楚可怜。
他避开白无忧的目光,轻声道,“薛参议说得对,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见血恐怕不太吉利。”
白无忧并没像打断薛莹似地打断他,他觉得自己在她心中或许与众不同,说话时胆子也放大了些,
“就饶了她这回,陛下意下如何?”
“规矩就是规矩。”白无忧听起来很失望,放在他桌面上,那只手也收了回去,
“我原以为你能说出点让我高兴的话。”
她又吩咐薛莹道,“带下去处置,带远点。”
沈雁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看她,知道自己托大了,那个说要他“陪着走走”,在湖边攥着他手的女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脸色阴沉的帝王,她一言九鼎,“天威难测”。
沈雁好奇她如何在这两个角色之间切换自如,是天生如此,或者经过后天的培训,才变成这个样子。薛莹更不敢劝,只使个眼色,舞女被就地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