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除了数学比不上你,其他方面还是有天赋的。”
“你英语也一直比我好,刚才我还以为说话的是个外国人呢。”朱朝阳奉承道。
叶驰敏知道,只要愿意,朱朝阳可以表现得相当有风度,他穿着全套西装,皮鞋铮亮,打了漂亮的领结,挂着讨人喜欢的微笑挽着朱太太登门拜访邻居。
出于礼貌,他在邻居家全程说英语,肖先生早年在英国南部做牧师,性格刻板守旧,他们老夫妻都很喜欢叶驰敏,觉得她聪明文雅是个淑女,只可惜嫁了粗鲁的丈夫。
后来听朱太太说,他们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所以朱先生那天才会对她拎行李表现得如此紧张,这一晚又亲眼目睹朱先生对太太的百般照拂,端茶倒水,一会儿给她添个靠垫,一会儿又夸她桥牌打的好,肖太太得意极了,因为小敏的桥牌是她教的。
肖先生现在觉得朱先生不错了,就连他偶尔对妻子表现出的气指颐使,也是夫妻之间独特的相处之道,属于东方式的大男子主义。
肖先生说,右边那家之前租过一个亚洲人,说是来上大学却每天开着豪车闲逛,那段时间总有醉熏熏的年轻人在他家进出,有几次还深更半夜砸他们家房门,老两口不得不报警。
“你们不一样的,”肖太太感慨,“都是年轻人,你们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叶驰敏微笑,心想都是老人家,您和我婆婆也不一样。
叶驰敏说,肖太太约她下周去听莎翁作品的讲座,朱朝阳说你不喜欢不要勉强,叶驰敏说挺好的,又能练习英语又能陶冶情操,对宝宝也有好处。
朱朝阳看着她洋溢着幸福和母性光辉的脸庞,心里甜蜜酸楚交织。
“伊萨贝拉还说,她有件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董礼服,等孩子生下来,让我穿上拍照。”叶驰敏带着孩子气地炫耀,“你看,谁都喜欢我。”
“谁都喜欢你。”朱朝阳重复了一遍。
叶驰敏依偎过来,“她还说,罗密欧和朱丽叶是个美丽的结局,所以不是悲剧。”
“不是悲剧。”
忏悔
朱朝阳给两个宝宝起了名字,一个叫朱爱宝一个叫朱家贝,视出生先后顺序而定,老马业已痊愈,周春红办好了探亲签证,一走几个月家里也要安排。
叶驰敏对着镜子转了半个圈,不满地嘟哝,“生完孩子,我的身材肯定会变形的。”
“我喜欢的又不是你的身材。”
叶驰敏气结,嘀咕了一句理工男真讨厌。
“小敏,我现在还说梦话吗?”朱朝阳突然问。
叶驰敏摇摇头,“好久不说了。”
一转眼又过去了两个月,这天,叶驰敏在花园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肖太太扶她回家,当时没觉怎样,半夜突然见了红,不算早产,但也没到日子,叶驰敏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医院不远,肖先生和太太开车把她送去医院,同时用叶驰敏的手机给朱先生打了电话。
朱朝阳在图书馆打了个盹,梦里有什么东西一直追逐着他,醒来时心仍然剧烈地跳着,他掏出手绢抹干额头上的汗,发现手机屏幕闪烁,显示有十七个未接来电。
是叶驰敏的手机。他走到走廊回拨过去,接电话的是肖先生。
他早有准备,请了假,披上外衣奔出大门,雨悉悉沥沥下了起来,他没有带伞,也完全顾不上这些,梦里的感觉又出现了,好像有人在身后追他,尽管他知道并没有。
脚下的石板路踩上去象海绵,他买了最近一班去伦敦的火车票,等车的功夫还买了束花,花了他八个英镑。
车厢里人很少,窗玻璃映出一个伶仃的身影,还有桌子上那束俗艳可笑的花。
从这里到她身边要多久?
有人靠近,他蓦地回头,看见列车员冷漠麻木的脸,此人打着哈欠经过的时候带来一股炸薯条的味道。
朱朝阳忽然意识到,自己孜孜以求的,美其名曰重新开始,实际上是逃离。
一个炸雷照亮了天际,雨越下越大,玻璃窗冲刷出无数条小溪。
小时候母亲经常值班,打雷的夜晚,幼小的朱朝阳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生怕哪一个响雷夺窗而入,那时候的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后来,他又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他带着叶驰敏远离宁市,下意识是想逃离所做下的一切,他不敢回头面对,所以,既是逃离就有追索,
就有报应。
又要转地铁,他沿着长长的巷道一路奔跑,跌跌撞撞碰到无数行人,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抱歉,花瓣被一瓣瓣碰掉,在脚下碾碎。
三年前在美国也是这样,他在学校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叶驰敏确诊胎停,马上要做手术,他打电话给周春红的时候声音还很冷静,电话挂断之后他一个人瘫坐在过道上,坐了很久很久。
朱永平的胳膊勒得很紧,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没见过父亲嚎啕大哭的样子,原来这就是悲伤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