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
雪,下得更大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凛冽的北风卷起一团团一堆堆的雪,往柳笛的脸上身上扑打过来。柳笛觉得自己穿得够臃肿的了,却一个劲地打着哆嗦。她想起了章老师,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呢子大衣啊!天,章老师,你究竟在哪儿?如果你在办公室里,你如何能熬过这长长的,寂寞的下午?如果你已经回家了——哦,这样的大雪天,你是怎么走到车站的?柳笛的心乱成了一团,尽管风雪这么大,她还是加快了脚步,趔趔趄趄地向学校奔去。
终于,她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校门——上帝,校门居然没有上锁。习惯性的,她抬眼向四楼那扇小窗户望去。办公室没有开灯。可是,那又能说明什么?盲人是永远不需要光明的。柳笛不加思索地扑进了北楼。
楼内也没有开灯,柳笛立刻陷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方向感消失了,光与色消失了,她只能凭着记忆,摸索着,一点点地顺着楼梯爬上去。听着楼梯的地板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被一团混沌虚无的黑暗包裹着,柳笛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和孤独,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日月星辰,没有山川河流,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鸟兽鱼虫,整个世界就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自我,像一艘孤独的小船,在无边的黑暗中战战兢兢地漂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暗礁撞得粉身碎骨。黑暗,大概是最可怕最不幸的世界了。柳笛突然想到,章老师,不就是整天整夜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吗?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就注定了他今后的命运——逃不掉的无边黑暗,走不出的无边黑暗,无尽无止的无边黑暗。此时,她才觉得自己能体会到一点点章老师失明时的心境了。哦,盲人的世界本就孤独,章老师又自愿把自己砌进更深的孤独,而今天,自己又奉送给他一分孤独……自己,实在残忍!
终于来到了四楼。柳笛的眼睛已经开始适应了暗淡的光线,勉强能够看见物体的轮廓了。她刚辨认出了那扇门,就急切地向它奔去。可是,来到门前,她却习惯性地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她轻轻敲响了门。
没有人回答,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她再敲,依然是寂静,可怕的寂静。
她猛的推了一下,虚掩的门立刻开了。
屋里一团漆黑。柳笛点亮了灯,突如其来的光明让她睁不开眼睛。然后,她看清了屋里的一切。办公桌、椅子、茶杯、暖壶、茉莉花、还有那个电暖气……还是老样子,只是,没有章老师。虽然在预料之中,柳笛还是感到难言的失望和惆怅。她再次扫了一眼,突然,她发现章老师的帽子和手套,居然忘在了办公桌上。她的心一紧,没戴帽子手套,章老师能去哪里?然后,在帽子手套的旁边,她还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纸,纸的旁边,是那支用来批阅作文的红色钢笔。难道,章老师写过什么吗?三年来,她从未看过章老师写字,即使在上课,他也从不板书。她哆哆嗦嗦地拿起纸,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发抖。纸上没有字,只是纵横凌乱地画满了问号:大的,小的,轻的,重的……各种各样的问号重叠着,交错着纠缠在了一起,象一团乱糟糟的麻。有几个问号画得太重了,甚至划破了纸张。显然,画这些问号的人,当时是多么焦灼、烦躁而忧虑!柳笛的心中猛的一阵抽痛,泪水劈劈啪啪地落在了纸上,浸湿了纸上那鲜红的问号。问号上的红色在扩大、扩大,终于模糊成一片血一样的殷红。她的心也如那些纠缠在一起的问号一样,被痛悔与内疚纠缠着。章老师,您在询问谁?您在询问什么?您是在问那个科代表为什么没有来接您吗?是在问她为什么把您一个人冷落在这里,让孤独一点点地啃蚀您的灵魂吗?您可知道,她居然把您忘了,把您忘了……
泪眼模糊中,柳笛又看见了那遗落在办公桌上的帽子和手套。哦,如此焦灼忧虑的章老师,竟然没戴帽子手套就出去了。在这风雪弥漫的夜里,他会去哪里?难道,是去寻找她吗?天,他怎么去“寻找”啊!柳笛心如刀绞,冷汗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再也不管楼内有多黑暗了,她掉转身子,旋风般地冲出了办公室,冲下了楼梯,冲到了收发室的门前。
不顾一切的,她敲响了收发室的门。“李大爷!李大爷!”她拼命喊了起来。
李大爷慢腾腾地走出了收发室。柳笛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李大爷,章老师呢?你看见章玉老师了吗?”
“章老师啊,哦,看见了。”李大爷的声音苍老而缓慢,“五点钟的时候,他到我这里来,问我看没看见你出去。我告诉他:没有哇。真的,出去的人那么多,我真没有看见你,尤其是,这次,你没有和章老师一起出去。”
柳笛心中一酸。没有和章老师一起出去,这就是一个错误。
“章老师听我这么说,就执意要去你们班看一看。”
“啊!他去了我们班!”柳笛惊呼起来。天很冷,可她觉得脊椎骨都在冒着冷汗。
“是啊,”李大爷叹息着说,“我劝他不要去,可他不听。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我又不敢帮助他,只好看着他一步一滑地向操场南边走去。雪下得这么大,他又什么也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