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州一行,做得还算不错。”
太子垂眸称是。
皇帝从来称他为太子,不曾唤过他名字,向来如此,他也从来没觉得哪里不妥。直至今日,心中才隐约回过点酸楚。
他自开蒙起,便被寄予厚望,只有严苛与鞭策,不曾耽于半日嬉戏。生母大鎏氏早亡,小鎏氏虽温柔宽和,却从来不会问他一声“瑜儿,累不累?”
春夏秋冬、三伏数九,他早早承担了太子的身份,不敢休息、不敢懈怠……因为他父皇,早在他那般大的时候就接手一整个国家,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抱怨呢?
太子没有心生怨怼过,亦从未叛逆。
他是天之骄子,这是天赋的权柄与厚任。
“与朕细细讲讲,羽州民生如何,你又是如何做的。”
“是。”
太子将羽州旱灾后又遭洪灾,洪灾后又起瘟疫,民生如何之艰难娓娓道来,再将他赈济、调粮、减税、安抚等措施一一列明。
说到口干舌燥、皇帝面露欣慰之色时,太子见一位青衣内侍匆匆走进内殿,弓腰道:“陛下、殿下,皇后娘娘与容安公主在外求见。”
皇帝的目光在太子脸上稍作停顿,神色淡淡。
“朕年纪大了,皇后难得有孕,宫中也该添些生气了。”
太子抿了抿唇,“是。”
皇后与容安公主先后进殿,各自行礼后,便绕着床榻坐下。
小鎏氏三十出头,比之二八少女只是多了些美妇人的风韵,仍是身姿窈窕,又十数年浸润宫闱,养出了通体富贵的气派。
她眉眼微弯,嗓音温柔,目光落在太子手中空了的药碗上。
“瞧着阖宫里还是太子孝顺,听说绮雯在路上与太子遇到,是一路回来的?”
太子点头。
“你们原就是表亲,年岁相仿,想来相处不错。”
小鎏氏和淑温婉,时常在皇帝面前露出撮合太子与凌绮雯的意思来,只是往日太子总有些抗拒,每每提及此处,总要用别的事搪塞转移,便连小鎏氏也知是老生常谈,也没作什么期望。
太子目光轻扫过小鎏氏褚色流仙裙下尚平坦的腹部,停在她的脸上,而后嘴角上扬。
“从前孤只当表妹是个孩子,这遭却发觉表妹不负盛名。”
容安公主朱唇微张,趁着无人注意,生生将惊诧咽回腹中。
小鎏氏有些意外,转头替皇帝掖了掖被角,笑道:“陛下还不信呢,您瞧臣妾说什么来着。”
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态度,握住小鎏氏的手,轻咳一声:“朕有些累了。叫孩子们出去吧,你陪陪朕。”
容安公主看了眼太子,她本就是来等他的。太子闻言行礼,携容安公主一道出了曦和殿。
殿内安神的枯荣香静默地燃烧,恬淡的香气成丝、成缕、成卷地飘起,又逐渐消弭。
恰如枯荣,巡回往复。
“你瞧咱们的太子已经这么大了。终究是朕老了。”
“陛下永远不会老。”
小鎏氏将皇帝的手拉过来,覆在小腹上,笑意缠绵地枕睡在他腿边,眷恋的神色一如少女。
“他还小呢。陛下永远不会老。臣妾与他陪着陛下,陛下可还记得臣妾曾说,妾如丝萝,依托乔木。陛下,您是臣妾的参天乔木。您也要永永远远,陪着臣妾与孩儿啊。”
半晌,皇帝气韵悠长地呼出浊气,爽朗一笑。
“朕还年轻着呢。”
……
“哥哥!”
容安公主紧跟在太子身后,一路两人各怀心思,彼此沉默不语。到了东宫附近,她再也忍耐不住,皱起一张脸,拽着太子的袖角。
“唔,小容安。”太子面对自己一母所生的妹妹,脸上总是不忍太过严肃,他挤出笑意,平常地回道,“你要来东宫坐坐么?”
“哥哥,你今日是怎么了?”容安公主俏丽的脸上满是不解,咬着下唇,望着太子,“哥哥不是……从小就不喜凌绮雯的吗?你忘了,咱们两个都不喜的。”
凌绮雯是容安公主幼时的伴读,与太子等人在昭和殿启蒙读书。那时的凌绮雯还比现在讨喜一些,眼神尚且清澈,但性格却不敞亮。
容安公主脾性直来直往,她幼时开窍晚,一直很懵懂,不知为何她的小手帕交们都渐渐疏远她去,又全围在凌绮雯身边。
有一回,分明是凌绮雯失手弄碎了小鎏氏赠予容安的朱瓷笔洗,容安本不甚在意,却听凌绮雯抢先一步去小鎏氏面前求罪,话里话外倒成了容安的跋扈。
连她另一位庶出的哥哥也出来劝她:“容安,你虽是公主,却也不该如此骄蛮,岂不失礼。”
容安嘴笨,浑身是嘴也讲不清楚,只会红着眼眶,梗着脖子说:“我没有……我、分明是她!是她!打碎了我的东西,我……”
素来贤名在外的小鎏氏沉了沉脸,嗓音虽仍旧柔和,话却凌厉了起来。
“容安,你身为皇家公主,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