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晖站在她身后,看她弯着腰,左手还宝贝地握着那罐啤酒,右手把住垂到颊边的一缕头发,目光注视着两车相撞的地方。
看完后,她又绕回车的另一边,站在人行道上,伸到口袋里摸了个空,才想起手机被她扔在家里了。
她对面前的人说:“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贺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解锁后给她。
好在她拿走手机,什么都没看,直接拨出了号码。
贺晖心里松了口气,听到她特别客气地对着手机里的人说道:“喂,李哥……新年快乐!……不好意思,除夕打电话来,其实是找你有点事……你最近开过我们家车吗?……是这样,我今天开车出来,被人追尾了……放心,我人没事。我是怕妈妈担心,回头她要是问起,就说是你开过,车停着时候被人撞了……真的很不好意思,肇事者现在在我旁边,一会儿我把你的电话给他,年后你方便了再跟他联系,让他处理就行了。”
她一通电话打完,把手机还给晖,才抬起头说道:“你叫保险吧。”
贺晖拨通了保险的电话号码,报了现场位置,那边说十分钟内到,贺晖愣了愣,“你们可以吃过年夜饭再出险。”又补了一句,“我说真的。”
工作人员只当是开玩笑,又强调了一次十分钟内肯定到。
贺晖不客气地直接挂了电话。
一转头,车旁没有人影,他的目光转了一圈,才看到她靠着一棵香樟树的树干,仰头喝着啤酒。
他笑得嘴角弯起,这女人挺怕死的,被撞了一次,就再不敢靠着车门站了。
“已经叫了,十分钟内到。”他走到树下,看了眼她的啤酒品牌,“就买了一瓶罐?有没有多的?”
苗小青指指街对面那个还在营业的小卖铺,“我问过老板,五点才关门回去吃年饭。”
贺晖起初没懂,过了会儿脑筋才转过弯,合着她把停路边,是因为那家小卖铺开到五点,她喝完一罐过个马路就可以买,喝多少买多少,能喝尽兴还不浪费。
“我说……”他琢磨了一下措词,“我见你三回,你真是回回出人意表。”
苗小青的目光穿过他,望着前面的湖,没答理他。
贺晖心想他撞车才换来的十分钟,怎么也不能像飞机上那样,在她的无视中任时间飞逝。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不冷吗?”
“心情不好?”
“要不要找个暖和的地方,我陪你喝?”
“……”
风冷飕飕地刮过耳畔,还是没有眼前的冷场更冷,任他说什么,靠着树干的女人都像根木桩,或者说直接把他给屏蔽了。
贺晖头一次面对一个女人束手无措,从前的那些哄女孩子的招术不敢用,用了也没帮助,只会让他更丢脸。
他厚着脸皮,站在旁边。就算她是木桩,他也要牢牢守着这根木桩。
人就是得以贱为本。
贺晖自嘲地想。
“你在那个城市读书,还是工作?”
木桩突然张嘴说话,贺晖差点吓了个倒仰。他四处看看,确定她是跟自己说话,才赧然地说道:“本来读大专,不准备读了。”
“为什么?”她说,并没有等他回答,自顾地猜着答案,“觉得读了也没什么用吧?你们这样的人其实挺难的。”
贺晖一愣,“挺难的?”他又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们这样的人?”
苗小青喝了口酒,罐子朝下,几滴啤酒滴进泥土里,才把目光转向他的蓝色保时捷上,“普通人读个大学毕业,找个月薪几千的工作,几年后收入翻个十倍 ,几万块月薪就算是成功了。你们呢,生下来就亿万身家,一个月零花钱几万还算节俭的。可这地球上没哪所学校能教你们每个月稳赚几百万几千万的。一个大专,好像确实没什么必要去读。”
贺晖听着新鲜,又摸不准她是不是在讽刺她,不过难得她愿意跟他说这么一长串话,就算是讽刺他也无所谓。
“你呢?读书还是工作了?”他问。
“研一,”她说。
“厉害!”
苗小青自嘲地一笑,“就我是渣,其他的全是怪物。”
贺晖想到她写的那些公式,不敢置信地说:“你还渣?”
苗小青笑了笑,眼神朝路边示意,“保险公司的来了。”
贺晖朝路边一看,保险公司的车刚停稳在路边,车上下来两个人。他看了眼时间,才过了7分钟。过完年就换一家保险,他心想。
保险公司的员工拍了照,记下了双方的电话号码,苗小青留的是父亲助理的号码。
贺晖心里说不出的挫败,他存的号码,依然没有一个可以拨通的借口。
保险公司的人走了,苗小青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前,她扶着车门,转过头来问贺晖,“你现在有想做的事吗?”
贺晖摇了摇头。
“那就接着读书吧,”苗小青说,“也许读着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