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身体可好些?”瓒多温声问道。不过数日未见,他态度柔和不少,眼神仿佛混杂了歉意与温存。
南平被扶着在男人身旁落座,头微微侧开,有意不去看场上的血腥场面。
“多谢陛下关心,已经好多了。”她淡声回道,片刻后又似是感慨,“倒是没想到这马奴会如此胆大妄为。”
“他原竟是南部叛军潜伏的细作。没想到把我都骗了过去,唐突了公主,害你生病。”瓒多笑道,举起手中的杯盏,“我自罚一杯。”
南平鼻间全是刑场上皮肉绽开的腥气,如今看着男人红口白牙、淡然自若的喝尽杯中酒,胃里翻腾起来,别开目光。
她在密集的人群中搜寻着措仑的身影,意外没有看到他。就连往常陪在瓒多身旁的西赛,也没有出现。
南平明白了——这是一出专演给她的独角戏。
啪!
鞭子声又响,狠抽在马奴身上,引出哀嚎声不断。
看这架势是要一鞭一鞭、慢生生的折磨死犯人了。
南平回神,压住心里的寒颤,低声道:“不如给他个痛快罢。”
“公主真是慈悲心肠。”瓒多眼神瞅着她,像看见了新鲜物件,“难怪有人念念不忘。”
这话抛出来,南平只觉头皮紧住。有人……是谁?
她待要开口试探,男人却扬声冲行刑官道:“你们没听见公主的话么?”
他薄唇抿了抿,吐出一个字:“杀。”
行刑的刀子戳进去,一声绵长的惨叫划过天际。粘稠的血柱子喷了出来,马奴抽搐了几下,头垂了下去,再也没能抬起来。
南平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去,把方才吃的东西全都撕心裂肺的吐了出来。
波荡的酸水冲进鼻腔,击出绵密的泪。
她在痛苦中清楚的意识到:今日若不是这马奴被抓来顶罪,受牵连的当真就是她了。诚然过程断不会如此有失体面,但死亡与阴谋已经亮出獠牙,近在咫尺。
南平吐得角度刁钻,瓒多离得又近。一个躲闪不及,大半的飞沫都溅到他身上。
男人急着起身,神色不郁:“公主大病初愈,果然还是该好生将养。”
回应他的是一两声干呕。
瓒多虽吃了哑巴亏,但总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因为这种小事失态。他任由随侍清理了着装,很快就面无表情起来。
半晌南平总算停了下来,从婢女手里接过茶,略漱了漱口。
她定下心神,方才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我自是身体强健之时,也闻不得这味。大抵是小时候宫里杀鸡杀得多,这把戏看腻歪了。”
——你若敢演杀鸡儆猴,就别怪我吐你一身。
瓒多不语,浅眸盯着南平身上,恨不得烧出个洞来。
场面一时有些荒诞可笑。
尸首早就被拖了下去,留出一地殷红印子,蜿蜒的像条河。
良久,男人开了口,语气倒是和善:“若是不爱看,以后不看就是了。”
南平因为对方出人意料的退让而怔住。
“公主还有什么不喜欢的?最好一口气都告诉我。”男人掸了掸脏污的袍摆,抻起了嘴角。
他又张口,目光好整以暇:“毕竟下半辈子,我们都要一起过了。”
第15章 春天下第一场雨的时候,我就……
这话虽是事实,但现下从瓒多的口里吐出来,多少带着些不明的意味。
南平没做声,只当听过了。
先是玛索多受伤,又是她生病,原本该办的婚事一拖再拖。她本就觉得男人鹰隼一般,不好相与。如今抻个一时片刻,反倒合了心意。
更何况说到心上人……
故乡那个挺拔如三月杨柳的身影,挂念在心尖上,自有一番酸楚。
“王上,行刑已毕。”随侍禀报,等候调遣,打断了她的沉思。
瓒多颔首。
他往前倾身,离南平更近了些,音调也放得颇轻:“不妨早些回去休息。毕竟身子调理好了,日后才好生养。公主说是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停在少女尖尖的下颌上,拇指和食指交错捻动起腕子上的念珠。
男人低语间带出的热气拂面,虽隔着还有些许距离,但南平却觉得他的指头仿佛是在透过佛珠,揉搓自己细嫩的皮肉。
她再未经人事,也看得出瓒多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意挑逗了。
——只是不知这里面含着几分暧昧,抑或几分捉弄。
无论男人意下如何,此情此景之下,南平半点没有顺着他的心情。
她瞅了瞅还在饶有趣味等她答话的瓒多,一双白玉似的手却抬了起来,重又捂在了嘴边。
眉头一蹙,似是再要呕出来一般。
男人方才吃过这亏,竟当真被唬住,小退了两步。
见他离远,南平也跟着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垂下了手。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