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指尖轻轻相抵,略一着力,只听那花枝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蒖蒖一惊,尚未反应过来,林泓双手所握位置继续移动,“咔咔”脆响继续响了几声,当他手松开时,可见花枝已被折出曼妙的弧度,而且表皮几乎未损,花枝姿态宛若天生。
“内部木质虽被弯折,但经脉未断,插入瓶中仍可吸水,一如未折枝时。”林泓解释。
蒖蒖点头:“明白,就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感觉。”
林泓一笑,递了另一根徒长枝给蒖蒖,“你试试。”
蒖蒖接过,试着弯了弯花枝,起初力度不够,手一松花枝立即弹回原来的状态,然后她加大力度,这回一声尖锐的脆响,花枝彻底断了。
她赧然向林泓致歉,林泓安抚地朝她微笑,又取一枝,边弯折边说明:“双手握住,枝条离腹部一拳距离,先慢慢弯,感受一下枝条的柔韧度,再选择合适的力度。弯折时动作要干净利落,折枝发出的声音务必清脆,但须弱如婴儿咳嗽,若尖锐刺耳,那就是折断了。”
蒖蒖顿悟:“烹饪也是一样,操作之前,须先了解面对的食材质地,再选择相应的力度和运刀方式。”
林泓继续处理剩下的花枝,不再说话,双目凝视所选的枝条,先观察原先的姿态,再胸有成竹地弯折出自己想要的线条,神情专注,完成得却又相当轻松。
这神态真是美呀,一如他凝神作画、写字、弹琴或养鹤时。这一瞬她忽然意识到,男子最美的时候,就是专心致志地做着他擅长的事之时。
她默默注视着林泓,看得如沐春阳,心中和暖,直到林泓发现她不自觉间呈出的微笑,目含疑问地与她相视,她才红着小脸低下头去。
“还有问题么?”林泓问。
蒖蒖垂目想了想,目示枯枝:“为什么要选枯枝呢?我们看插花,看的不就是正在开的花么?枯枝看起来颇显衰败。”
林泓暂时不答,把先前整理好的花枝插入瓶中,再选择了一根枯干苍劲、无任何花叶的枝条斜插入后方,才道:“为什么要回避枯枝?那是我们可以借鉴的过去。”
蒖蒖举目望向他完成的插花,那瓶花前方细枝上有未绽蓓蕾,中间主枝窈窕曼妙,离枝头约半尺处有盛开花朵,而后方枯枝雄浑劲峭,构成景象疏密有致,生死枯荣,皆为一体,如同一幅微缩的生命画卷。
第五章 造园
数日后,有两人带了地图从抚州来,说奉主人之命邀请林泓在抚州为其营造园林。
南渡以来,士大夫皆爱营构园池,用于奉亲自娱、燕集酬唱,享林泉之乐。贵官园圃,无不叠山理水,筑凉亭画阁、高台危榭,植奇花异卉、佳木瑞草,以求可居、可游、可藏歌贮舞。为求一理想造园者,不惜花费重金聘请。蒖蒖也是此时才知道,林泓并非终日餐风饮露,不问世事,他与园中人日常支出,有相当一部分来自造园所得。
“公子出自诗书簪缨之族,但双亲辞世得早,留下家产不多。公子十八岁便考中进士,可他无意仕途,辞官隐居武夷山,至今已有五年。”阿澈告诉蒖蒖。
蒖蒖十分理解:“林老师品性高洁,淡泊名利,想来也看不惯官场中人事。”
阿澈继续道:“他在武夷山造了这个园子,供自己居住,但友人来访,均赞不绝口,纷纷邀请他为自己家造园。公子难以推辞,便造了两所,岂料来求他造园者越来越多,公子看此事他擅长,兼可顾及生计,也就决定每年接两单做做。但也仅两单而已,公子生性淡泊,不逐暴利,凡事又精益求精,每接一单便反复推敲,力求做得完美,也是极耗神的事,所以一年两单已是极限。不过量虽不大,所获收益也足以养活我们这些人。”
抚州离武夷山不近,林泓本欲谢绝,但来者再三恳请,说:“主人说先生胸中自有丘壑,故能出心匠之巧,他人望尘莫及,不可替代。所以主人特意嘱咐我等务必请先生前往,若先生拒绝,我等也不必回去了,主人不会再收容我们这样无能之辈。”
林泓见他们态度诚恳,且主人亦是知名文人,与父亲曾有往来,最后终于答应,但表示因异地不易监察工程,自己只前往抚州几日勘测地势,构图设计,对工程稍作估算,具体营建事宜还请主人另行安排。
既接下这桩事务,林泓每日午后又多了一些筹备测算之类的工作,常在书房中对着地图写写画画,或是计算大致的物资所需。有一次蒖蒖见他写得很是疲惫,便提出他口述,自己来执笔记录。林泓犹豫一下,之后居然同意了。
蒖蒖记录须臾,忽闻林泓提到“椽桷”一词,有些不敢确定怎么写,遂开口问林泓,林泓起身过来,想从她手中接过笔写给她看,岂料那时蒖蒖正在抬手,他伸出去接笔的手陡然覆在了她扬起的手上。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直接的肌肤接触。蒖蒖感觉到林老师的手很凉,回首看他,他已倏然将手收回,蒖蒖下意识地望向他缩回的手,发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
“他手腕以上,竟然起了鸡皮疙瘩。”蒖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