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谢家少爷谢铎的大婚之日,迎亲队伍接了温言往谢家去,凑热闹的人一拨接一拨,把枫叶大道堵的水泄不通。那一场婚礼盛况空前,倘若顺利成行,应该会成为承平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佳话。只可惜,终了全成了大家口口相传的笑话。
行礼前,谢家当着满堂宾客退婚,温言连人带嫁妆被一起送回娘家。只不过这一遭,走的甚是狼狈难堪,轻车简从,仓促而逃。可气的是,谢家就由得外界猜测,从头到尾连句解释也无,叫温言伤透了心。
寻常百姓不缺想象力,更不缺“张家长李家短”的闲工夫,先是说两人八字不合,可有人出来辟谣,说八字早就合过了的,否则哪能等到成婚当日才退婚?又有说谢家少爷另觅佳偶的,连带着张家小姐、刘家姑娘都成了谢家少爷的新欢,有人夸谢少爷眼光佳,自然也有人编排温言魅力差,说她只知埋头念书,不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才落得惨淡收场。女子无才便是德呀,温家小姐读书十年,竟然连如此浅显道理都不懂。更有甚者,说温家小姐水性杨花,整日跟异性厮混,跟她同时出现过的男同学无一幸免,皆成为她的“出墙”对象。
退婚一事正闹得沸沸扬扬,谢家却突然举家搬迁,去了十里洋场的沪都。口水和棍棒,全留给温言一人。
学校里的同学一夜之间都换了面孔,所有人看向她都带着一副大仇得报的快意。跟父亲要好的世叔世伯们接连叹可惜、可惜,好好的谢家少爷都被她错过。至于叔伯家的婶娘们,嘴上说温言一定找到更好的,暗地里不知笑她多少回,假小子一个,哪比得上自家女儿千娇百媚一枝花。
话听得多了,温言不得不自我检视,难道真是她做错事?好友安慰她,一帮吃不到葡萄的人罢了,何必为些个不相干的人烦恼。
外人的话,她自然可以不放在心上。可父亲母亲的话,叫她怎么能不放心上?母亲自然是心疼她的,却总在私下念叨,不该让她念这么多书,耽误正经事。温言知道母亲说的正经事,无非是相夫教子,侍奉公婆那一套。母亲是信了外面的谣言,才整日心神不宁,悔不当初。至于父亲,叔伯们丢过来的冷嘲热讽,他都如数丢给女儿。
“非学人做新女性,自由恋爱。结果呢?娶进家门还能被退回娘家,你这些年的书都念到哪去了?闹出了天大的笑话,让我在人前颜面扫地,人后被戳脊梁骨,说我温正元养出你这么个好女儿!”
父亲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套。温言从来都是低头听着,不作声。母亲看不过眼,总是回护两句。父亲立刻把枪口对准母亲,“我还没说你,都是你给惯的!好好的女儿养成这副样子,镇日里跟男同学混在一起,还去参加什么学生运动!女孩子该有的德行,一样没学到!”言语间恨不得将女儿回炉再造。
温正元发下话来,往后女儿的婚事全由他做主。别肖想什么自由恋爱,光听这几个字就觉得那场面不堪入目。
可惜往日里踏破门槛说媒的,突然间都销声匿迹了。温正元急得跳脚,恨不得立时把女儿嫁掉,解决一块心病。
温言有自己的主意,毕业后瞒着父亲进正德高中做国文老师。温正元得知后大发雷霆,仿佛她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吵一遍又一遍,温言不反驳,亦不遵从。温正元只得找媒人给女儿说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往后爱丢谁的人就丢谁的人!
几个叔伯来跟父亲谈生意,突然转了风向,夸温言有出息,做了女先生。温正元吃过亏上过当,哪敢轻易听信他们。可温母从牌桌上下来,也说几位太太聊起温言,说她做女先生,赛过花木兰。
温正元心说这么些年,温言总算做了件争脸的事,但他倒是绷得住,面色仍旧黑得像锅底,只不过骂人骂的少了,也不再反对女儿去教书了。
学校是个瞒不住话的地方,何况温言曾被退婚的事情轰动承平。一年多下来,只交了孙茵一个朋友,而乔立文……他根本不是奔着做朋友来的,刨除不算。
临近大考,正德高中师生全都如临大敌,卯足劲头冲刺,生怕承平第一高中的名号落入别家。
自习课轮到温言做国文辅导,几个学生非围住她讲鱼玄机,她无奈摇头,“留到考试后再讲。”
教室门被突然踹开,七八个穿军装的男人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几个学生当即吓得躲到教室后头,胆子大的仍旧维持原位置不动,却也纷纷低头看课桌,一副虔诚模样,好似桌面上已经刻好考试答案,等人研读。
温言身为师长,担责任首当其冲。可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既然不能指望学生出头撑场面,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她眉头一皱,立着眉毛质问,“你们是什么人?”乍一看,颇有几分英气,真能唬人三分。
可惜这帮人是战场上练出来的,全不把她放在眼中。为首的一脸倨傲,高声道:“有人举报正德高中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