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肉长的,见他就要被杀,江白竹很难过。
大王,愿你来世平安喜乐,寻得个真心爱你的女子,远离厮杀纷扰,一生顺遂。她能做的,也只能是默默为他祈祷。
两道剑光骤然停下,是剑刺进血肉的声音。熊平栽倒在地,半身陷进雨水泥血之中。
赵枭收剑,看着被他一招捅穿心脏的楚王,浓烈的快感迅速爬满他的身心。这是权力的滋味,是噬心蚀骨的滋味,只要尝过一口,就再也戒不掉。
“熊平,你输了。”你把江山,输给了我。
熊平尚未气绝,他喉咙咯咯响着,是不甘,是恨,是无处宣泄的满腔怒火。
“美人,本王的美人…”生命正随着汩汩鲜血的流淌而消逝,意识渐渐模糊,浮现在熊平脑海中的,不是楚国臣民的结局,不是他家族将灭的凄惨,而是韩姬第一次仰面看他的模样。这个他全心全意爱着,即便此刻都爱入骨髓的女人。
不会再有什么思考的过程,只是单纯地想着她,嘴里不停念着“美人”,就快要化作一缕执念。
雨点渐渐稀疏,天色比方才要明亮了几分,视野一下子清明了不少。赵枭顿住脚步,拿剑的手竟有轻微的战栗。
因为,他清晰地看见,自韩姬的眼角,滑出了一滴泪。
难道,你爱着他?
这念头在脑中升起,顿时打破了他处变不惊的气势。他慌了,弑杀君王的快感瞬间被扑灭。赵枭瞳孔闪动,心若鼓擂,熊平微弱的呼唤仍在耳边萦绕,就像诅咒。
赵枭强迫自己快些振作,他还有很多大事要办,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在旁人的眼中,赵枭只是顿了下步子而已,没人能看出他心中正在汹涌翻动着情绪。情绪不外露,这是身在高位之人必须学会的一件事。
赵枭轻呼一口气,挂上属于胜利者的笑容,走至苏鱼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经过雨水的冲刷,苏鱼脸上身上的血已被冲下,然而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衫,却不会轻易褪去那鲜红。苏鱼得意道:“熊平的儿子们,都被我杀了。一个都没跑掉。”
不止是他的儿子,还有女儿,姬妾,以及那位被幽禁冷宫的废后,田妫,这些人,都被苏鱼带着人屠尽。若不是要争抢储君,他的儿子们便不会聚得这么齐全,实在叫他省了不少力气。
若从这一处关节,再去联想赵枭计划的第一步,杀公子鸿,实在叫人不得不畏惧他的心计深沉。
商默跑至赵枭身前,弓腰赞道:“公子,实在是高啊,如此一来,楚国再无王位的继承人,那些想匡扶芈姓熊氏王族之人,便没了用武之地了。”
韩空也赔笑来赞他:“公子真是深谋远虑,实在叫我等佩服。我小女韩姬,若能侍奉在您的身侧,实在是老臣修都修不来的福气。”
这句话戳到了他的心窝。赵枭愉快地挑动眉头,看向站在韩空身旁的韩姬。
他嘴角溢出笑容,将她轻拉至自己的身边,攥紧她双手,冲韩空道:“司徒大人放心,韩姬,将会是我赵枭的妻。我会永远对她好,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你终于,是我赵枭的女人了。
韩空吃了一剂定心丸。赵枭当众说出这番话,那么秦韩联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韩国,又一次赌对了。
魏国灭,楚国灭,七国仅剩了五国。
谁都以为韩国定会是最先覆亡的,就连韩国的百姓都人人自危。可他们韩国,现在却是歌舞升平兵精马壮,远未显出颓败的态势。韩空目光殷切地看向韩姬,似乎在说:女儿,你要替韩国抱紧秦国的大腿啊,加油!
江白竹意会了亲爹传达的信息,猛地咳嗽几声,掩盖她的不自然。
她看看身边不停恭维赵枭的商默,又看看意气风发的苏鱼挺直了身板站在赵枭身后,这两人一文一武,将会是赵枭日后的左膀右臂。
而她,居然要成为赵枭的妻吗?
江白竹细细思虑了一番。其实,她没有理由拒绝。这世上,还有比未来皇帝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吗?若她逃走,保不齐会遇到什么不测,列国纷争,正是屠戮百姓,血洗山河的时代,她若挑此时去做个普通百姓,无异于自寻死路,她没有能力自保。
留下吧。
留在赵枭的身边,哪怕只为了苟住一条命,也得留下。
江白竹侧头看赵枭,他正在与商默商议回秦国之事。他谈笑自若,徐徐道出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给苏鱼、商默布置了任务,并向韩空承诺,将楚国的五座城池分给韩国,作为对韩王出兵相助的惠赠。
她心惊于这个男人的成长速度。几个月前,他还只是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奴隶,然而,自打他杀了熊平,从宝殿重新走回众人视野后,他一身气度与往常大异,就似换了个人。
这样的赵枭,江白竹是第一次亲眼瞧见。她对他现在的样子,感到无比陌生。
如果不是她的手背还传来他手心熟悉的温度,她不敢相信,书中那个横扫天下的千古一帝,与伺候在她身边偶尔会红了脸的少年,真的是同一个人。
雨过天晴,天空中的乌云终于消散,金灿灿的阳光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