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尚书说,“坐着等。”
他是这么说,其他人却都不敢坐了。
比顾尚书还大的官,顾尚书敢坐,他们能敢坐?
只有许一盏看着席上佳肴,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给,当真拉开末席的一张桌案,一屁股就想坐下去,亏得何月明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胳膊,低声问:“许大人?”
许一盏一头雾水:“不是说坐着等?”
“您知道来的是谁?”何月明只觉啼笑皆非,解释道,“万一是顾尚书的友人,他坐了当然无事,你我坐了,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
提到她岌岌可危的皇粮,许一盏立马重视了,规规矩矩地站在何月明身边,挺拔如青松,半点也不松懈。
外头迎客的禁军一溜小跑进来,身后跟着一抹杏黄色的衣影,尾缀三两个小宦官。
褚晚龄本就是特意请命过来,连他最喜的对弈都婉言推了,一路风尘仆仆,甫一进园就望向他的目标——许一盏。
后者一身白衣胜雪,神情肃穆,站得笔直,活像检阅军容时立在第一排的小将。
过了几天,新太傅看上去还是这么精神。
“本宫来迟了,怎么连累诸位大人一齐站着?”褚晚龄解开风氅,递给一旁等候的宦官,含笑走进席中,从善如流地落座,眼神又飘到许一盏身上,笑问,“许大人,可否与本宫同坐?”
许一盏瞟了一眼他那万众瞩目的位置,眉头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但还是道:“臣从命。”
大家都没料到来者会是太子,原本见了尚书就已有几分草木皆兵的意思,见到太子,更是汗毛倒竖,坐得战战兢兢。
许一盏放眼望去,发现大家都和她差不多紧张,顿时平衡了些,连带着身边的太子殿下也稍稍可爱了几分。
“今日是诸卿的会武宴,应是本宫多有叨扰,还望诸卿莫要见怪,尽兴才好。”褚晚龄一边说着,一边侧头看向许一盏,笑眯眯道,“本宫自请参宴,只是想早些见太傅一面,如今看来,还是有些冒昧了。”
许一盏心道,何止是有些,赶紧爬开啊!
但她本就带着易容,听闻此言也不动如山,云淡风轻地向太子微微颔首:“殿下有心。”
太子和她一番寒暄,顾尚书则隔着太子看她,一张冷脸,目光却灼人。
许一盏向来都是和许轻舟那样简单易懂的人打交道,哪里对上过顾尚书这么复杂难解脉脉情深的眼神,只好端着酒杯遮脸,一杯又一杯地下肚。
而褚晚龄长袖善舞的优点,在宴席中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原本无人敢惹他,他便主动出击,一一敬茶,笑容明媚得恍如朝阳,满眼都是肉眼可见的真诚和温柔。
大皖太子性情温和的名声早就传遍十三州,随后,进士们也都如释重负,源源不断地向他敬起酒来。
许一盏全程只听见褚晚龄四处夸赞,把在座进士都夸成大皖朝的明日英雄,英雄们热血沸腾,再不顾及礼节,一个又一个冲上来敬酒,褚晚龄则以茶代酒来者不拒,狠抓了一番众人的忠心。
正好被抢去风头的许状元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忍不住想,太子可真累啊。
她的小太子,直到宴席结束,都没动几筷子菜。
许一盏看了眼自己堆积成一座小山的肉骨头,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原来太子真的可能吃不饱饭,净喝茶去了。
褚晚龄虽然一直带着笑意和旁人闲聊,却也没有落下许一盏的动作,余光瞥见一直风卷残云的许一盏一只鸭腿已经啃了足有半刻钟,忙关怀地问:“许大人,可是这膳食不合口味?”
“怎么会!”许一盏脱口而出,又怕太子嫌弃自己不够稳重,忙轻咳几声,掩饰道,“臣的意思是,坐在殿下身边,臣眼前的鸭腿早已不单是鸭腿,而是大皖的江山社稷、霸业宏图。”
饶是褚晚龄这么会吹的也是头一次听见这逻辑,不由得怔了半晌,笑说:“许大人心怀天下,本宫敬佩。”
那边的顾尚书突然哼了一声,凉凉地望了许一盏一眼,插言道:“好个心怀天下。”
许一盏:“?”
您真的姓顾?论扫兴您该跟方沅方探花才是同出一宗吧?
褚晚龄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圆场,回头向顾尚书敬酒去了。
许一盏莫名挨了声冷哼,一把抓起鸭腿,三下五除二地解决干净,又开始挑选其他佳肴。
盛宴紧挨她坐着,见太子没注意,才敢小声和她说:“许大人,我小妹真的好看,改日见见罢?”
“......”许一盏下意识找了一下何月明,却发现何月明被一群人缠着敬酒,自顾不暇,哪有可能赶过来跟盛宴斗殴,“呃,但何探花不是说令妹还未出世...”
盛宴目光灼灼:“远房有个适龄堂妹。”
许一盏叫苦不迭,眼神又频频扫向褚晚龄,偏偏她的太子殿下也正忙着和顾尚书对话,许一盏只好道:“其实...本人......”她看了看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