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外祖父带着周平周显一起回来了。

    “山火控制住了吗?”

    李云恒摸了摸胡须:“有右卫军相帮,自然是控制住了,只是可惜烧坏了两座山的栗子树,明年你家只怕会更艰难了。”

    周宝儿沉思了一下:“不对,帐薄中并没有栗子的收入进帐,那真是我家的山吗?”

    李云恒惊讶:“田村人说是分给将军府的山,没有收入进帐吗?”

    看来严不饥搞了鬼,私吞了将军府的一部分收入啊。

    哥哥皱眉:“这老东西竟然敢私吞,我找他去。”

    李云恒压了压手:“这事先不急,等抓到马六,把赔偿和安置的事处理了,再说也不迟。”

    周宝儿想,如果真是马六杀人纵火,给他定了罪,再没收马家财产,只怕也赔不起两个村的损失。

    但过程还是要等的。

    “外祖父,田村的房子也和马家庄一样,也是全烧没了吗?”

    “烧没了,没有一座是能住人的。”

    周宝儿看周显,周显就道:“放心吧,我已经让护院留下,先帮他们搭了临时帐篷,暂住个十来天,应该不成问题。”

    哥哥处理的很好,不管怎么说,田村人都是将军府的佃户,做为主家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我忘了问,那马家庄是有主的吗?”

    周显想了一下:“我记得没有,田村人是父亲从江南那边找来的佃户,算外来人口,马家庄是平安城东郊的本地人。”

    那就怪不得会蛮横了,自古以来本地人都是瞧不起外地人,要不是将军府镇着,只怕早就给本地人侵吞得连渣都不剩,严不饥在这事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云恒见她眼珠一直转,便笑着摸她头:“此事要让宝儿来善后,宝儿觉得该怎么做?”

    周宝儿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如果是宝儿,那当务之急就是先帮佃户们重建家园,再清算所有损失,以供官府追责。”

    李云恒满意的点头:“既然你心里有主意,就照你想的做吧,明天让显哥儿来外祖父这支一万两银子,若是缺人的话,外祖父也可以把常贵借给你。”

    周显满目惊诧,他知道妹妹在学管家,但没想到外祖父竟然这么快,就让妹妹上手了。

    但周宝儿高兴的是,外祖父竟然答应把常贵借给她,那善后的事就好办多了。

    据她所知,常贵是跟了外祖父一辈子的老管家,不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办事效率,都特别有一手,比如皇上给外祖父的那个宅子,就是常贵带着人修葺的,不但面面俱到,帐薄还一目了然,外祖母经常在她面前夸常贵是个管家好手,有他在,外祖母轻松好多。

    “外祖父,您把常贵叔借给宝儿,那外祖母岂不是要受累了?”

    李云恒欣慰:“放心,常贵是老家奴,他儿子常盘也是可用的,正好让他练练,将来好接他父亲的手。”

    周宝儿感激,认真谢了外祖父后,在心里暗暗发誓,明年一定要把家管起来。

    绝不能辜负了外祖父的殷殷厚望。

    送外祖父走后,她就把秦川找来。

    “哥哥见过大夫了吗?”

    秦川道:“下午的时候见过了,大夫给五爷缝了二十多针,奴才看着都心疼。”

    “有没有说伤到筋脉?”周宝儿仔细问,她处理的时候没发现断筋脉,但毕竟不是专业大夫,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没有,但大夫说很险,差一点就伤到大血脉了。”

    秦川恭敬回完,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暗暗心惊四小姐可真有管家主母的气派。

    将军府这回……可算是有主心骨了。

    没多久,常贵叔就带着人来了,周宝儿正在统计田村佃户人口。

    见过礼就陪着她一起清算财产,以及接下来重建,又需要多少银两。

    丁先生和丁忠也不敢怠慢。

    “小姐,那接下来施粥,是用糙米还是陈面?”

    周宝儿不假思索:“糙米吧,陈面虽然便宜,但不够饱饥,重建时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多动手的。”

    丁先生心里瞬间安定,觉得四小姐不愧是在外面受了七年苦,比周家其她女郎要懂民情很多。

    就连常贵叔也很满意,觉得周宝儿不是那种花花架子,她看问题不但长远还务实。

    想到这,常贵叔故意道:“按小姐计划,此次济粮一直要维持到明年秋收,共计六个月,且不说开支如何,就说这个时间跨度,如何防止外人混进来分食济粮?”

    周宝儿思索了一下:“田村人登名造册,可按人头分粮,我支援他们重建,并不是开粥棚布施行善,若有人胆敢混进来,那自然要严惩不待。”

    “马家庄的人小姐不打算开粥棚行善吗?”常贵叔问的很尖锐。

    周宝儿皱眉,想起马家庄那些人伤了她哥哥,她打从心里是不想接济的,但仔细想想,为了将军府的名声,还有田村人接下来的重建,只能忍着道。

    “开吧,也用糙米熬粥,先预定十天。”

    十天是她的底限,那些人善恶不分,是非不明,跟着马桂闹事伤人,她是绝不会当农夫暖蛇的。

    常贵叔抛出刚才的问题:“既然是布施,小姐又要如何防止外人混粮?”

    “掺沙子吧。”周宝儿淡定。

    丁先生听了一脸懵逼,唯有常贵叔眼前一亮,默了数秒后,笑得老脸开花的拍了拍手。

    “小姐好手段,那就这么定了。”

    周宝儿笑而不语,一直忙到亥时,实在扛不住困意后,丁先出了宝珠阁,便向常贵叔请教:“刚才小姐说往布施里掺沙子,常先生为何说小姐是好手段?”

    常贵意味深长的撇了眼丁先生:“你家破人亡时,若有好心人给你一碗掺了沙的粥,虽不好吃,但能填饱肚子,你是感激还是愤怒?”

    丁先生惊怔,思索良久:“自然是感激。”

    “那你还不明白吗?若无雷霆手段怎敢行菩萨心肠啊。”常贵叔大笑,施施然然的回去睡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丁忠在丁先生后面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常贵叔和李老太爷一样,有高人风范,让人敬畏。

    丁先生却在前思后想,一脸恍然大悟的看了眼宝珠阁。

    “小姐确实是好手段。”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先生喜不自禁:“傻孩子,人在穷途末路时,别说掺了沙的粥,就是掺了泥,心存善念的,也会感恩戴德,反之,心不善者自然会骂骂咧咧,那这种人还值得接济吗?这是其一。”

    “其二,常先生问如何防止外人混进来,同理,那些想占便宜,家中又有吃有喝的外人,吃过一回掺沙粥,他们还会来吗?”

    不动声色就能把人善人恶辩了个清清楚楚,这手段怎么不高明。

    将军府可算是后继有人了,虎父无犬女,他心中大慰啊。

    丁先生激动,脸色逐渐潮红,忽然就有了信心,觉得一年后,四小姐肯定能把将军府盘活,主子好了,他们这些下人,岂会有不好的理?

    这一刹那,丁先生心潮澎湃,觉得将来总算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