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轩辕生。

    按往年习俗,平安城众人都要祓除畔浴,或踏青,或去江边祈福,以求今年平安顺遂。

    但人人知道今天是周四小姐嫁入仁亲王府的日子,有了昨天的轰动,大家便很期待今天的十里红妆。

    辰时还没到,百姓们就围在了将军府门口,而哥哥也按外祖父的意思,抬出大量的蜜饯喜果,让下人们沿府抛撒。

    抢到的人们纷纷大声贺喜,还祝福睿世子平安无事,和周四小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仁亲王府的花轿抬来时,民势已造的轰轰烈烈,将原本意志消沉,并忧心忡忡的仁亲王府下人们,渲染的满心激动。

    死气沉沉的抬着新娘回府,那有欢喜可言。

    这才像是真正的冲喜。

    周家果然会做人,也会做事。

    顿时,为首的管事大声道:“喜乐吹起来!要这老天爷也听到,今天是我们世子爷大好的日子!”

    众人精神一振,立马让喜乐震耳欲聋的响了起来。

    另一边的闾府,除了迎亲队,就没有一个围观百姓,连吹喜乐的也是垂头丧气,脸上挂满了挥散不去的愁云,和将军府这边的喜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好像一个是办丧礼,一个是办婚礼。

    周宝儿在仁亲王妃请来的全福人牵引下,慢慢走出了宝珠阁。

    她穿着改小的鸢鸟七彩二十六副红嫁衣,顶着金冠珠翠盖着喜帕,一步一步走到二门外。

    全福人笑意盈盈道:“请长兄背送世子妃。”

    周显忍着心酸上前,背对着她单膝跪地。

    周宝儿只能看到哥哥的后背,她伸着双手靠上去,就听哥哥道:“妹妹别怕,外祖母说了,咱们家的女儿,从来不是泼出去的水,你永远是我妹妹。”

    原本很平静的周宝儿,瞬间有些酸涩,圈着哥哥的脖子:“宝儿不怕,就算规矩是那样,在宝儿心里,母亲就是母亲,哥哥也是哥哥,谁也取代不了。”

    周显眼圈一红,眼泪说下就下了。

    一直背着她到前院花厅,哥哥才放她下来:“去给伯祖母,外祖母,还有母亲磕头吧。”

    好不容易忍住心酸的周宝儿,不知怎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

    明明告诉自己只是走过程,前路如何还未得知,且走一步看一步,但情景熏陶,真是让她难受。

    全福人替她掀了一半喜帕。

    伯祖母和母亲坐在上座,外祖母和外祖父坐在侧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晚辈。

    她红着眼睛缓缓上前,先是给伯祖母磕头,然后才是母亲。

    母亲哭成泪人,好几次想把她抱怀里不让她走,还是流云和芝香拦住了。

    整个花厅除了外祖母和外祖父,几乎人人都在哭,眼里流出万般不舍。

    周宝儿自己也忍不住泪水流淌,轮到她给外祖父外祖母磕头时,外祖父一个箭步,就把她拉了起来。

    “好孩子,以后要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尔其守之懂吗?”

    外祖父哽咽,好几句都咬词不清了。

    周宝儿眼泪哗哗,一字一句的背:“女虽不敏,敢不祗承。”

    外祖母也走了过来,将她拉起。

    “宝儿,外祖母的心肝宝儿,以后你要……参配阳阴,通达神明,义以和亲,恩以好合,尔其守之,懂吗?”

    周宝儿咬唇,含着泪水,再次一字一句的背:“女虽不敏,敢不祗承。”

    全福人早就见惯这样的聆训,笑着上前扶她:“吉时已到,世子妃请携福。”

    周宝儿被全福人拉着,走到门口,就感觉外祖母和外祖父,还有母亲步步紧随,好像她这一去,就真的不能再回了一样。

    万般感概,终是让她忍不住了崩了。

    旋身回头,她扑跪在众人面前。

    “伯祖母,外祖父,外祖母,母亲!”

    孙氏抬袖掩帘,一直强忍不哭的外祖母,终是老泪纵横,捶着胸掐李云恒。

    李云恒难过的转过身。

    李琴上前把她抱了起来:“母亲的宝儿啊。”

    外祖母便越发用力的掐外祖父,脸上好像在说,以后再也不要生女儿,生女儿嫁女儿多难受,多难受。

    周宝儿嚎啕大哭,这还是她穿到大周,哭得最难过的一次,比见到父亲那次还要心揪。

    全福人难得动容,终是让她哭了半刻钟,才催着她该携福走了。

    重新回到哥哥背上,哥哥早哭成了泪人。

    背着她,直到把她放入花轿,才背过身偷偷的抹眼泪。

    一声起轿,她偷掀了喜帘,就见母亲哭倒在流云怀里,外祖母和外祖父皆是两眼通红。

    她忍着难分难舍,狠掐了自己一把,再次告诉自己这是过程过程,才稍微平息了很多。

    到了福向四岔路的主街口,她的花轿和闾凝香的花轿汇合了。

    只听得两边喊祝福的人纷纷乐道:“哟,那就是闾家的贵妾?怎么一点喜气都没有?”

    坐在轿子里的闾凝香也听到了,并远远地就感受到,周家的喜乐震耳欲聋,但她这边,低调的仿佛狠不能消失。

    闾凝香拽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忍!

    忍这一时之气,她才能凤凰于飞。

    都是穿越女,凭什么只让她风光?

    很快,两顶规格一样的花轿停在了仁亲王府门口。

    皇差喜婆纷纷上前,牵引着她和闾凝香同时进了正门。

    周宝儿故意在越门槛时,稍做了一下停顿。

    掺扶闾凝香的喜婆立马就拉住闾凝香,她嘴角微微扬,这才抬着小短腿迈了过去。

    闾凝香知道她的小动作,还索性慢了半步,在心里讥讽,你想给我下马威,那我便成全你,到时让仁亲王妃看看,她就不信不同情她这个弱者了。

    察觉到闾凝香示弱的周宝儿,连笑都懒得笑,在喜婆引导下,她拜了仁亲王和仁亲王妃,就算礼成。

    仁亲王妃亲自上前扶她:“宝儿,母妃现在就带你去见阿睿。”

    说完,她都没搭理正在跪拜的闾凝香,拉着她手就往内院去。

    闾凝香僵在原地,一时间起也不是,不起也是,心想,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就算她只是贵妾,仁亲王妃也不能不受她的跪拜,带着周宝儿就走呀?

    凭什么?

    凭什么要给她这么大的难堪?

    闾凝香忍无可忍的愤怒,刚想爬起来,就听仁亲王冷冰冰道。

    “王妃有事,她没来你就先跪着吧。”

    仁亲王面无表情的挥了挥袖子走了。

    站了一堂的丫环婆子皆不敢出声,但眼里分明有了嘲讽,那怕闾凝香盖着喜帕看不到,也感受到那种万箭穿心的鄙夷。

    这一刹那,她才意识到,为什么古氏那么气愤的说,妾就是妾,原来这身份,还真特么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