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自往寂行的禅房去了。
案上摊开放着寂行正在抄的那卷经书,饮花不由笑出声,想了想,坐下提笔续在他后头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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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行换下那身戏服,换回平日里的素裳,妙尘师太也正从另一间屋里出来。
两人双双行礼,妙尘开口道:“寂行师父演得好,可有所体悟?”
寂行微一思忖:“常怀感恩心,常修慈悲法。”
妙尘师太摇了摇头,笑说:“佛之所以成佛,是放下一切凡尘俗世,换言之,抛妻、弃子、弃父、弃母,若非如此,心怀挂碍,难以成佛啊。”
这位长者几乎每年都会往清觉寺来上这么一两回,同师父算是好友,寂行几乎从小就认识了她,却很少见妙尘师太同他探讨过多佛理,而眼下她笑着如此说,似有言外之意。
寂行说:“贫僧自寺中长大,无父无母,寺中师父师兄弟皆算至亲,共修佛法。”
妙尘不置可否:“师父自己想得明白即可,贫尼需去清点我寺中人带回了。”
“恭送师太。”
妙尘没走多远,寂安便跑到他跟前:“师兄!可看见了饮花施主?”
“未曾。”
“师兄怎么了?不高兴吗?”
“没有,”寂行问,“你找她何事?”
寂安立刻满脸懊丧:“没同她说这些事,我去请罪来着……”
寂行微蹙着眉:“要说吗?”
“不需要吗?”寂安睁大眼睛,“方才她见着我在台上,朝我笑来着,我都看见她磨牙了,怪渗人。”
寂行:……
“我去找她了,师兄看见了转告我一声。”
“嗯。”
不远处莲泉庵的女尼们聚在一处,妙尘师太清点着人数,监院在一旁交谈,大抵在负责待客事宜。
寂行转身朝住处走,脑中一会儿是妙尘的一番话,一会儿又是寂安的叁言两语,到最后只剩个计较——
我是否也要向她请个罪?
14家人
方才见饮花的母亲和弟弟在台下,寂安又遍寻她不见,寂行是当她下山去了的,却没料到一回屋子,便见她正在自己的案前写些什么。
看着很是专心,不知是否听见他开门关门的动静,没有抬头。
寂行走过去看了一会儿她的字,开口道:“不是不要?”
“是不要,”饮花边写边道,“闲来无事抄抄经罢了。”
寂行没说话,饮花写完这句的最后一个字,将笔搁在一旁,望着他道:“怎么了?”
他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饮花好半晌才等来一句:“没有提前告知你今日有这出戏,是我的不对。”
饮花愣住,随即笑起来:“告知我做什么?”
寂行皱着眉,半晌道:“不知。”
饮花:?
“寂安说该告诉你。”
饮花噎住,随后低声碎碎念道:“还不如一个小孩儿懂事……”
寂行见她不知怎的,忽然起身拿了本经书去边上看,于是只好自己坐过来接下去写。
这支毛笔用了有段日子。
饮花做了小佛主,便逐渐有了进账。
起初是将别人送她的鸡鸭全往山上送,送到寂行跟前,寂行说不要,她就带下山,隔几日又换一只拎上来。
和尚哪能食荤腥,饮花却说:“我往后不常来的话,这鸡还能给你叫几声,听着热闹。”
寂行默住,计较起“不常来”那几个字眼,饮花当他要妥协,趁热打铁问:“还是给你换两只斗鸡来?更热闹!”
寂行没要斗鸡,留下了这只,圈养在他的院子里。
后来鸡是不见了的,大概是某一日寂行看它被拘着不快活,将它放出去透气,它便再没回来过。饮花问是否要再送一只来,寂行这回斩钉截铁不再养了。
小佛主有银子,之后挑了支狼毫笔赠他,心道舞文弄墨的人应当会喜欢这个。
寂行没再拒绝,再说不要,她该恼了,于是一用就用到现在。
狼毫在纸面摩擦而过,留下一个个成型的小楷。
“寂行,”饮花忽然叫他,“你姓什么?”
寂行怔愣住,似曾相识的问题,许久没听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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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觉寺的香火自寂行记事起就很旺盛,来求什么的香客都有,求子的也多。
当地有个规矩,寺庙里求来的孩子都会记录在册,每年除夕都要去庙里领碗年夜饭。
寂行记性很好,很小就能记住许多人,顺理成章记住了那个连着几年都会被母亲领着来的小姑娘。
听说她的名字也是师父起的,叫什么来着,饮花。
小姑娘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儿,他自己也是个小孩儿,寂行对每一个往来的人都称呼为“施主”,小姑娘的母亲教她叫人,于是她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师父。”
寺中没有同龄人,寂行就只好把自己变成其他人的同龄人,日子久了,他总觉得自己是大人。
小寂行没同任何人讲过,有孩子被领来上香时,他是很高兴的。他们该是什么样,与自己有什么不同,一切都是未知,凡是未知,他都想知道。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