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捐粟米对于郑家来说则完全不是问题,郑家本就不缺钱,缺的是门路。
考过县试的童生何其多,家境殷实的也不在少数,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进国子监读书。
他们需要人引荐。
这恰恰是最难迈的一道门槛。
如今郑姒替他们解决的就是这件事。
这个朝代,出仕和当商人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在几十年前,商贾的子弟甚至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郑老夫人经历过那个时代,所以郑家的子孙能进国子监,是她原本从不敢想的事。
她年纪大了,眼花但是心明,知道自己的大儿平庸,二儿虽会钻营算计,但是格局有限,又心术不正,爱贪蝇头小利,很容易栽跟头,很难有大成就。
而她的三儿惊才绝艳,一步一步打下郑家如今的基业,让她心中无比的骄傲。
可是天妒英才,他英年早逝,让她白发人送黑发,让她心中留下了抹不去的痛处和遗憾。
她对自己剩下的两个儿子没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将期望全放在了自己的孙儿身上。
她宠爱郑柏瑜,是因为他相形之下最出色。
可是前些日子在梧桐院闹了一出,老夫人看出他被郑菱枝耍的团团转,又听到郑姒身边的那个侍女毫不留情的评价他:是非不分,蠢得可以。
她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个孙儿,慢慢发现了一些让她失望的缺点。
她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地仙给了她新的慰藉。
她又将自己的希望放在大房的郑琢和郑玑身上。
如今郑姒带来他们有机会进国子监的消息,如同在灰暗中给了她一束遥远的光,让她看到了一条高高的,向上走的路。
这是比郑明礼走出的那条路,更光彩和荣耀的路。
所以郑老夫人是真心实意的感激郑姒。
有这么一条通天路在,她再也没什么不满足了。
相形之下,她给她的那个星河苑,实在算不了什么。
甚至还隐隐觉得有些少了。
正盘算着再送她些什么东西的时候,郑姒先笑盈盈的塞给她一个精巧的小盒子。
她打开一瞧,见里面卧着一枚绿扳指,圆润无暇,色泽柔和浓艳,一眼就能瞧出不是凡品。
至少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祖母绿。
郑姒知道国子监一事已经让她心中满意,于是也没特意提这祖母绿的来头,只说这颜色衬她,所以才拿来孝敬祖母。
郑老夫人听罢,拉着她的手又想送她东西,一会儿说自己还有几十亩妆奁田,一会儿说她手下还有几家胭脂铺子。
郑姒愧不敢受,一一推辞了,心道,拿了个星河苑就差点把我爹引上歧路,我是再不敢收什么了,以免一不留神坑到我爹。
郑老夫人见她什么也不要,那绿扳指也不肯收了,拉着她的手就要还回去。
可这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她与老夫人推辞了一番,最后沉吟了一会儿道:“郑姝住的那个小楼可是祖母的?”
她怔了一瞬,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郑姒说她要那个小楼。
那竹楼不值什么钱,郑姒既然开口要了,老夫人自然给她,她还说:“那竹楼不远处有几亩田,田皮已经卖了出去,不过田骨还在我这里,也不值什么钱,好在可以年年收些租子。你也一并拿去吧。”
郑姒还没说话,她又说:“我知道你心中觉得姝儿可怜,可她手中有她父亲留下的铺子,可保她衣食无忧。而你的父母如今远在京城,又有亲生女儿环绕膝下。”
“虽然他们如今待你不薄,不过长久的不相见,难免生疏淡漠,若他们与你离了心,你一个孤女留在翡州城内,又怎么办呢?”
郑姒猝不及防听到这样一番言语,一时间怔愣了许久。
直到祖母俯身用拇指擦了擦她脸上的水渍,她才意识到自己落了泪。
她抹了一把自己下巴上的水痕,在心中淡哂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如今被骤然点破心中深藏的恐惧,竟露出这样狼狈的样子来。
她发觉老夫人是真心实意的在为她着想,目光柔软下来,情真意切的唤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告诉她,人心是易变的,旁人是靠不住的,她如今的风光是空中楼阁,若是手中不握住些什么东西,只怕最后一身寥落。
郑姒拉过她的手,将那枚绿扳指戴在了她手指上,点点头收下了她的田骨。
她是该趁早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打算。
那样的命运,她在脑海中经历了一遍,决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
郑姒走出梧桐院的时候,发现袖珞在外面候着。
“怎么了?”她问。
她今日只带了盈绫一个人在身边,给九顺和袖珞都放了一天假,让他们自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