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拿出铺好,我看得一头雾水,杵在旁边问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作画。”
“作什么画?”
我顺着卧云的眼神望去,看到支着头沉沉睡去的伏清,心里有了底:“杏花主人邀你共饮凤凰泣,你却来这里作画。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若不是此趟听说清英要来,我一步都不会踏入杏花天。”
他边说着,手中的笔也是半刻不停,已在宣纸上勾勒出朦胧雏形。我见他认真专注,也闭上嘴,无声地在旁看他作画。
他画技精湛了得,不过寥寥几笔,已将伏清神韵抓住大半。我连连赞叹,他却觉得不满意,废纸堆积一张又一张。
等到最后,我险些睡着过去。
半梦半醒间,我听他大声道:“成了!”
又觉得肩膀被人大力推搡,我忍着困意,敷衍地道:“恭喜恭喜。”
卧云不满我的敷衍,两指将我眼皮分开:“仙庭之中有幸看过我作画的人屈指可数,你该觉得福气。”
我眼神聚焦了会,才将画看个清楚。
卧云真不愧有‘笔落惊风雨’之称,笔画虽不算多,却已将伏清神态描摹得入木三分,跃然纸上。
我困意顿消,把玩着这幅画,不好意思地开口:“能否将此画转手给我?我……可以用其他东西跟你交换。”
卧云想也不想,便道:“不行。”他卷起画收好,看我一眼,“加上这张,便有一千张了。”
“……你明日就要登门提亲?”我想起他六年前当众撂下的话,不忍见他出丑,好心劝他:“倒是不必如此着急。”
谁知卧云反问我:“我这些年来所思所想都是他,如何能不着急?”
我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同他说伏清已有了心上人,是不会搭理他的。但见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也是不会信我的。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心里想着,你错了。伏清的心,可比这金石硬|了百倍千倍。不过我面色不显,微微笑起来,“那我在此提前祝贺卧云真君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卧云讶然:“你倒是豁达大度。”
倒也不是。
我祝贺他,只是因为他与我一样,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而可怜人之所以被称为可怜人,自然是因为他们永远不会有心想事成的那一天。
卧云走后,我孤身背着伏清回到阆风宫。不想他看着清瘦,重量却不算轻,险些将我累得背过气。
好不容易抵达寝宫,我也未假手他人,亲力亲为地将他放回床上,又依次将他外衣束冠取下。
他墨色长发披散,如缎如瀑,闭目躺在床上,敛去周身料峭寒意,倒像个姿容秀美的女子。
我之间不知,他散着头发的样子……竟比长发高束的样子要温柔几分。
替他掖好被子,我本欲先行一步,可看着他难得温和的睡容,竟鬼使神差地又坐了回去。
伸出手,抓了缕他的发梢放在手心,自言自语地道:“你分明对我一点都不好......我怎会这么喜欢你呢?”
他自然是不会回答我的。
我便自问自答:“许是因为你实在太好看。”话出了口,我自己都觉得滑稽万分,不禁笑出声。
笑后又觉内心实在空荡,却不知为何。
最后,我在他身旁枯坐了一宿,直至天色渐晓,才起身离去。
第25章 君不悟·其六
53.
果不其然,第二日卧云带着聘礼前来的时候,伏清虽还有些余醉未消,但听到其来意,脸拉得比当年听到我说要跟他双修时还长,已是怒极。
然念及礼数,他没有直接送客,而是强忍着怒气坐在那听卧云口若悬河。我则站在一旁看好戏,离近了些,都能听见伏清已将扶手捏得咯吱作响。
直到卧云展开昨日那幅画:“清英,这就是我方才说的第一千张画作,也是我平生最为得意之作,我为之命名为‘醉酒佳人’。”
我听到佳人这两个字,心里咯噔一声,想着要糟。
不出所料,伏清看见那画中内容时,面上已是半分表情也无,凤目凝霜,扶手已然被捏作齑粉。
他寒声道:“卧云真君倒是画功了得,不知其余的画作,现在何处?”
卧云欣喜,转头将醉酒佳人图交给我暂管,而后取下画筒,往前几步,殷勤奉上。
“都在此处。”
伏清接过,却是一眼都未分神去看。那画筒到他手上,下场形同扶手,遭风一吹,悉数变作粉末。
他怒极反笑,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醉、酒、佳、人?我生平最恨别人将我看作女人。卧云真君,请回。”
语罢,递给我眼色:“送客。”
我心领神会,上前几步,做出送客的手势:“卧云真君,要不……我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