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哪里,只觉得他在人前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私下里却一点不开心。

    被家族雪藏常年不得见光的少年就像一条冬眠许久的蛇,看起来虚弱迟缓,安静无害——只是看起来如此罢了。

    从小跌滚打爬惯了的我还没被蛇咬过,也不知道将冻僵的蛇放到自己怀里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当时的我只记得,生病的人如果心情不好的话,怎么能快点好起来呢。

    「……我给你带了点礼物。」

    磕磕巴巴地说完,我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将揣在怀里的柿饼放到竹帘前的木地板上,逃也似的跑掉了。

    有了那两块瘪瘪的柿饼开先例,我多了些勇气,开始三天两头地带东西过去。有时候是竹叶编的蝈蝈儿,有时候是花纹漂亮的扇子,就像松鼠采集松果,但凡看到漂亮的东西便会下意识地送到对方眼前。

    这在那个时代是不被允许的,但我是一个怪胎,没有人对我有所期待,就连我的母亲,也只是会摸着我的头说,只要我快乐就好。

    总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多寂寞啊。

    总是被他人排挤在外,多孤独啊。

    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

    会难过的。

    这般擅自妄为地以己度人,一意孤行地将满腔善意,挖心掏肺地捧到一人面前。

    十岁到十四岁,在这四年间,在往后看来短暂如弹指一瞬的时间里,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去看望我那病弱的未婚夫,绞尽脑汁地思考下一次送什么礼物才好。

    我送了他很多东西,甚至送过他一只软乎乎的三花猫幼崽。

    那只猫很亲人,活泼好动又可爱,很快掳获了侍女们的芳心。安静得有些死气沉沉的宅邸多出了热闹的生机,我见过我的未婚夫坐在窗边,看着那只猫满庭院追蝴蝶的样子。

    三天后,我再次去看望我的未婚夫时,从侍女的口中得知那只猫淹死了。

    「……真可怜啊。」

    侍女们抬袖拭泪。

    「真可怜啊。」

    我的未婚夫翻过书页,没有抬起眼皮。

    现在回想起来——

    直到我后来搬进了弥漫着苦涩药味的宅邸里。

    我一次也没见到我送出的那些礼物。

    *

    狭窄的巷道充斥着烧焦血肉的味道,薄薄的一寸光线穿透断壁残垣,静止于血迹斑斑的长刀上。

    当我找到斩鬼的剑士时,他依然握着手中的刀。黯淡的瞳孔被半敛的眼睑遮盖,好像在垂首凝思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忽然动不了了,为什么手中的刀不再听自己使唤。

    直到生前的最后一刻,那张脸上都凝着近乎愤怒的困惑。

    我抬手阖上他的眼睛,就像曾经有人为我做过那样。

    烧了整整一夜的大火在黎明时分终于偃旗息鼓。

    我跨过焦黑的废墟,经过或神情麻木或悲痛难抑的人群,似乎走了很久,走到茶屋的门帘前时,才发现自己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三步并作两步跑上陡峭的木梯,茶屋的二楼是堆积杂物的空间,平时并不会腾出来给客人使用。我昨晚以为自己会需要颇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茶屋的老板几乎是立刻就点头答应了我的请求,让我暂时将无家可归的少女安置在阁楼。

    “你回来了。”

    烛光在木地板上映出纤细的身影。阁楼没有窗,因此也照不到外面的阳光。静坐于光与影的交界线处,披着珊瑚色小袖的少女安安静静地抬起眼眸,清丽柔婉的一张脸,皎洁似秋夜的明月,白皙得令人过目难忘。

    白皙得……近乎苍白。

    “你没事吧?”

    昨晚的情形过于混乱,我都没注意到对方身体不适。

    几乎是习惯性地,我伸出手,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将对方捂暖那样,将对方的手指拢入掌心。

    “冷吗?”

    这句话,我曾经对我的未婚夫说过很多次。

    他的手也曾如面前的少女一般冰凉,苍白的手背上能清晰看到浅青的血管。

    少女没有回答我的话。

    她似乎短暂地出了一会儿神。这微妙的停顿转瞬即逝。

    “那个斩鬼的剑士,死了吗?”柔软的嘴唇弯了弯,吐出的话语冰冷而无情。

    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浮了上来,我微微松开手。

    “死了。”

    少女的视线落到我的脸上,仿佛饶有兴趣似的,她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难过。”

    “我一定得看起来很难过吗?”

    梅红色的眼瞳倏然眯起。那种仿佛要被人从里面剖开来的窥视感令人相当不快,甚至有点毛骨悚然的味道。

    被对方直勾勾地盯着看了半晌,虽然直觉告诉我,这种时候行错一步可不仅仅是“输了”的问题,说不定连脖子上的脑袋都会一起跟着搬家。作为脑袋搬了不少次家的人,对于这种威压感甚重的凝视,我稍微皱了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