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开门声吵醒的。苏家怡眯松着双眼看着奶奶顶着家的铁门,后面同叔叔一只手扶着肩膀上抬着一罐煤气罐,另一只手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进家里。苏家怡再往挂钟上看去,心里暗暗叹气,怎么就到中午了。
等同叔叔进了门,奶奶把铁门关上后随手在茶几面抄起一份报纸就往苏家怡身上拍下去:“你是猪吗?”
苏家怡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脑子还像一团浆糊一样坐在沙发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电视播着《岁月流金》,罗嘉良和宣萱深情对望着,苏家怡又搓了搓眼睛,有气无力地对着厨房喊道:“同叔叔。”
“诶!”
“这孩子的命还真是苦了点了,这不,又摔断手了。”李宗同一边熟练地安装着煤气罐,一边把嗓子压到低沉说道。
奶奶不以为然,从柜桶里取出一个蓝色雕花的白瓷杯,往里倒满凉水,同样压低声音说道:“苦?人的命数都是早就定下来,上天是公平的,有些人看着一帆风顺,到了某一天忽然一件大事就把一生人毁了,有些人看着做啥啥不顺,喝水呛到,出门摔到,吃豆腐都能噎到,可是却能自在的活着,你叫这命不好……”
奶奶说道这里,外面客厅忽然传来苏家怡喝水呛到一直咳嗽的声音,李宗同摇摇头苦笑着,奶奶瞥了苏家怡一眼,继续说:“大的灾痛都过去了,她都忘掉了,这就是她的命好。我倒是宁愿她多点小病小痛,把大难都化掉才好。”
李宗同从奶奶手里接过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这一辈他们的这几个孩子,都会过的好了。”
奶奶听到这里,煞有介事地端详着李宗同许久,才慢慢地说:“宗同,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李宗同看着奶奶,有点沧桑,有点无辜,可瞬间又像撒了谎被长辈一下子戳穿一样,点点头,表示知道。
苏家怡有一项让祁嘉一直深深佩服的本领,也是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花光一辈子的精力都得不到的一项本领,苏家怡却能把玩得出神入化。
只要是苏家怡不愿意再面对,不愿意再回想,不愿意再纠结的事情,她能用一个晚上就通通将其划作一个梦。
他们都说苏家怡心态好。
就譬如说重遇顾临初和林南珈一事,过去十三年她一直将它平平安安地放置在自己心底里一个小角落,尽管会时不时拿出来,仔细端详,深情缅怀,但重遇那刻却发现,其实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美好。果不其然,有些事情本不应旧事重提的,违抗命数就是会适得其反。苏家怡一个晚上就将这件事情看的通透,世间这么大,人生漫漫长的那些年,这件事不过就是一个泡沫,不过就是一场梦,睡醒就破了。
苏家怡这么告诉着自己,确实也这么刻在了脑子里,仿佛重遇一事,根根本本从头彻尾就是一个梦。
其实很多年之后,她暗暗回想这一刻,她就会发现她之所以这个本领能够发挥的淋漓尽致,都是在自欺欺人。
当苏家怡已经把这俩人抛之脑后的一个多月,非典疫情被慢慢抑制住,苏家怡的手也恢复的七七八八,重新回到幼儿园上班的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苏家怡正边低着头理着斜跨布包边慢慢走出幼儿园时,并没有注意到顾临初正带着他标志性的微笑站在幼儿园大铁门前的白兰树下。
一阵带着白兰花香的清风吹过,轻轻地掀起他额前的碎刘海,顾临初穿着黑色长裤,上身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最上头的两个纽扣松开,若隐若现地漏出锁骨,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正在低着头走路的苏家怡。
“你总是这样低着头走路的吗?怪不得摔断手了。”顾临初迎上前去,带着磁性的声音伴随着微风钻进了苏家怡的耳朵里。
苏家怡被吓了一跳。
本能反应地往后退了两步,看清楚面前的是顾临初后,更加吓了一跳。
“顾……顾临初?”
相请不遇
苏家怡努力回想,上一次和除了祁嘉以外的男人面对面坐着是什么时候,恍惚间想起来,好像是好几个月前,幼儿园一个孩子异常调皮捣蛋,家长被请来做教育时,孩子他爸满脸堆笑着坐在自己面前,不断道歉,不断保证回家会好好教育这个小豆丁。
苏家怡再尝试着努力往回想,可是思来想去,好像除了祁嘉外,自己过去二十年并没有和别的男人面对面,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吃饭。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过去二十年,也算叫做谈过恋爱,却连一次面对面吃饭的记忆都没有。
她觉得上天真的实在是太不厚道了,自己毕恭毕敬拜了八方神圣这么多年,上天把她和他们两个分开就算了,让他们重遇也忍了,为什么还要有续集。
尽管坐在面前的这个人长得很好看,尽管坐在面前的这个人很温和有礼,尽管坐在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曾经想念无数了十三年的顾临初。
但下一秒,苏家怡又忽然觉得,不过是吃个饭而已,没什么。
果然,人的惯性思维总会把自己扯得无限的远,明明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