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璎听得一惊,想为爹爹辩解几句,忽看到站在她前面的陈明楷把手伸到背后,朝她轻轻摆手。
不一会儿,听得皇帝饶有兴致道:“既不喜李太白,那你所喜欢的却是何人之诗赋?”
这话自然还是问蓝璎的,低头想了想,蓝璎回道:“奴婢喜欢晏小山的词,最爱便是那一篇《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建昌帝道:“晏小山的词含蓄婉约,文风清丽,与其父并称‘二晏’,有宋一朝,极负盛名。”
“朕记得这首《鹧鸪天》书尽风月之情,算得上是千古名篇。只可惜朕怠懒多年,不常翻书,记不全了,你背来听听。”
经过殿选那一回,蓝璎深受打击,觉得自己丢尽了爹爹当世大儒的脸面。因而这两年在尚食局,她常捧着诗集翻阅,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帝后面前出口成章,应答如流。
蓝璎淡定沉着,目光坦然寂静照着眼前那一袭绿袍。
“彩袖殷勤捧玉钟,
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
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建昌帝听完,笑道:“小儿女情态真真妙极。丫头,你今岁多大了?”
蓝璎低头答:“奴婢今年十七。”
建昌帝点点头,指着大殿中或坐着或站着的三鼎甲,朗声道:“十七岁,很好。告诉朕,你的魂梦中人是他们中哪一个?”
感觉身前那道绿影微微一晃,蓝璎紧攥着手,心里懊悔不已。
她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老实本分,恨自己“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恨“君威若雷霆”,恨死了……
不容多想,蓝璎立即跪地,蒲伏着身子,惶惶恐恐,如同小小一只惊弓坠巢的雀儿。
她的声音缥缈无力:“回皇上的话,奴婢……是宫里的人,绝不敢妄想。”
一片死寂中,皇帝离开宝座,挥袖踏入殿上。
便在这一刹,新科三鼎甲不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全都齐齐跪伏在地。
皇帝的眼光幽幽扫向低着头的众人,拖着长长的调子,懒懒念道:“‘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这也是李太白的诗嘛!”
“尔等出身科甲正途,将来都是国之栋梁,股肱之臣,朕对诸位期望甚高。更何况朕又不是那等无能昏庸之君,深有成人之美的意思,你们有什么话也不妨直说。”
皇帝既开了金口,为人臣者便不能不如实答话。
身着大红色锦袍的状元郎自是当仁不让,强装镇定,高声回道:“陛下,臣早前虽久闻蓝老先生大名,但不曾见面,臣与这位蓝姑娘更无半点干系,是闻也未闻。且臣家中已娶贤妻,今日除非陛下旨意,臣无意纳妾。”
榜眼郎紧接着道:“回陛下,臣亦有婚约在身,绝无毁诺另行他娶之意。”
皇帝慢慢踱步,一直走到陈明楷面前,扬声问道:“探花郎,尔何意之有啊?”
陈明楷缓缓抬头,目光定定直视着前方柱子上的金色纱幔。在他身后一步之遥,蓝璎深深埋头跪趴在地,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很快,她听到他的回答,果断理智,滴水不漏——果然是爹爹教出来的好学生。
第八章 德妃
陈明楷沉着回道:“回禀陛下,若论辈分,蓝姑姑既是我师妹又是我姨妹。且宁国公府历来家教严酷,此种有违道德人伦之事,臣从不敢想,望陛下明察。”
皇帝听完拍拍手,显得很是满意。
蓝璎松了一口气,心想,他答得很好,不愧为新科探花郎。
皇帝重回宝座,高高在上,广袖一甩,即命众人平身。
他和蔼望着蓝璎:“朕本想趁机为你指配一门婚事,不曾想你虽出身书香名门,运气却不大好。罢了,此事倒也不急,往后再议便是,你先退下。”
蓝璎诚惶诚恐出了乾元殿,心里茫茫然然。
碧空万里,朱墙黄瓦,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座连着一座,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仍是不懂,这深宫,如同重重枷锁,到底她是如何进来的?如今又如何才能在无尽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生存下来?
想也没有办法,谁叫自己自幼便是个蠢笨的呢?
蓝璎摇了摇头,心道走一步是一步吧。
蓝璎自此决定装傻充愣,一心一意只管做好奉茶的差事,除教她茶艺的御侍姑姑,她从不与其余人多说哪怕一句话。
毕竟是在御前侍候,且建昌帝待蓝璎又尤为宽厚,即使蓝璎惹得有些人不乐,但也无人使绊子明里暗里害她。
蓝璎日日侍奉在君前,必然半分也不敢懈怠,事事小心,如同江湖中杂耍艺人踩着高跷行走在独木桥上,稍有不慎,便坠万丈深渊。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深宫里的日子年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