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拢了拢被子,见俞九如呼吸逐渐平稳后,轻手轻脚地站起身。

    “你守好了,我出去一趟。”

    俞海微微躬身,“好的,九爷。”

    俞孟芪所在的病房离这儿不过几步之隔,俞九方抬手敲了敲门,待听到回应后举步进到屋内。

    病房里,俞孟芪半靠在床头。妹妹俞孟茗则坐在斜对角的沙发上,正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削苹果,两人间的气氛透出股说不出的奇怪。

    见到来人是俞九方后,小妹俞孟茗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借着洗水果的由头快步离开了房间。

    俞孟芪倒是连忙急声问道:“九儿醒了吗?人没事吧?”

    “他还睡着。”

    俞九方走到病床边,表情冷淡,口气里透出些公事公办的味道。

    “俞孟芪,你打算怎么办。”

    这开门见山的问法让俞孟芪愣了一下,不等回复就听俞九方继续道:“按小九的性子,他不会再放任你跟陆明辉那种人一起抚养孩子,也绝不会放过对你动了手的陆明阳。”

    俞孟芪搭在床上的指尖微颤,脸色也跟着一白,“他知道了?!”

    俞九方垂下眸,用近乎俯视的角度看着妹妹俞孟芪。

    面前这个与他相隔不过咫尺的女子苍白且瘦弱,丝毫看不出曾经那副卓尔不群、出类拔萃的模样。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烦躁,声音也冷了下来,“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打算怎么做。”

    是继续败落颓唐直至泯然众人,还是去重新找回那个并不输他几分,仿若天之骄子般的俞家二女。

    俞孟芪转过头看向窗外,此时正值日暮,落日余晖为花草树木、大街小巷罩上了一层暖色。

    就在俞九方失去耐心,转身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她开口唤道。

    “大哥。”

    俞孟芪顿了顿,“九儿他跟我说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果可以……”

    她想要做的不是落日下的夕晖,而是正午时分,灿烂到如同烈火在烧的骄阳,这是她作为俞家子女的高傲。

    方才小妹俞孟茗跟她说了许多,说她们二人在俞九方的眼中是如何的不值一提,又是如何的没有意义。但意义两字从来都是自己寻觅来的,而不是靠他人一张嘴来替你定性。

    俞九方背对着她,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听到了她那些未说出口的“大话”。

    他转过身,神色平淡道:“大哥二字还不是现在的你能叫出口的。”

    这话乍一听十分尖锐刺耳,却让俞孟芪心中一喜。

    俞九方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写的信纸递给她,那上面分明是他的笔迹,“在京华市的这三年希望你不是白呆的,这上面的人你也该去认识认识。”

    俞孟芪接过信纸,未完全干透的墨水散发出阵阵香气。涌上心头的暖意如同沸腾了的滚水,让她眼前蒙上厚厚一层雾气。

    那些她曾经以为分道扬镳、自此形同陌路的亲人,原来一直站在原地。只要她稍稍回过头、往过迈出一步,就能够到他们的手。

    她用力眨了眨眼,嗓音有些沙哑地笑道:“那我就大恩不言谢了。”

    病床上坐着的年轻女子虽然还是那般瘦弱且苍白,但俞九方却恍惚间看到了她曾经的模样。

    他冷硬的神色缓和了些,“等小九醒了我再带他过来。”

    “不急,让他再多睡会儿。”

    俞九方转身正要离开,就听俞孟芪沉声道:“大哥,陆明阳两兄弟的事我想自己解决,可以的话,我不希望把九儿牵扯进这堆腌臜事里来。”

    俞九方回过头,“那俞孟茗呢。”

    “你也打算自己解决?”

    俞孟芪抿起嘴角,皱眉道:“小茗她和我不一样,她还没撞上南墙。但同样的选择我也会给她,至于如何抉择只能看她自己。”

    俞九方点点头,“我知道了,小九那边我会跟他讲,让他不要插手。”

    “大哥,谢谢你。”

    俞孟芪这一声谢道的不仅仅是眼下这件事,更是之前的千千万万,而这声谢俞九方也确实收到了。

    他走到门边,手搭在了把手上,临开门前低声说了一句话。

    病房内,俞孟芪怔怔地看着房门的方向,久久未语。片刻后,她嘴边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亮起的双眸比窗外的晚霞还要绚烂上几分。

    “若是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灰头土脸离开港都的,就想办法让整座港都敲锣打鼓迎你回来。”

    手里的信封像是个小火炉,烤得她整个人温温热热。

    俞家曾经因为我而丢了的面子,也该由我十倍百倍地找回来。

    敲锣打鼓不至于。

    但衣锦还乡还是要做到的。

    那种漂泊异乡、如同一叶浮萍般的不安感渐渐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满心的期许,还有些慢慢冒出头来的:

    野心。

    ***

    “二姐!”

    俞九如人未到,声先至。

    俞孟芪心里的担心在见到他后变成了哭笑不得。

    “你怎么抱着个碗就过来了。”

    她揉了揉弟弟触感极佳的头发,忍俊不禁地笑道:“这是专门跑我这儿来干饭了?”

    俞九如虽然知道姐姐已经无碍,却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去,抬手轻轻抚了抚她脸颊,指尖下温温热热的体温让他心中有些酸软。

    “阿海他脑袋有坑,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这么大一海碗的十全大补粥,非要盯着让我喝完。”

    俞九如支起小桌板,沉甸甸的大碗把钢制的桌面都掂得颤了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一起干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