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了青城,在一家客栈里停留了三天,本以为是次普通的歇脚,可我被抛下了。爹娘除了一封让我自立更生的信,什么都没留给我,就那么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了客栈里。
因为没有钱付房费,我当天就被掌柜的赶了出来。举目无亲,又身无分文,我本来想先找份活干,挣点饭钱,可在青城我是个生面孔,谁都不认识,又没有户籍文书,没有一家店铺肯雇佣。找了一天,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码头卸货的活,那里不在乎我是什么人,只要能干活就行,可我从小娇生惯养,力气小的很,一包货都扛不起来,被工头嫌弃地撵走了。
刚好那阵子青城闹土匪,城门管得很严,我没有路引,连城都出不去,只能被困在青城里。
我曾以为,挨家法、跪祠堂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了,可真到了穷途末路,我才发现,饥饿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它能叫人丢掉一切的良知。我饿了两天,实在撑不住了,平生第一次学会了偷东西,后来……还差点杀了人。
时隔多年,我依然还清清楚楚地记着那一天发生的事。
那天傍晚,我见一处宅院没有关门,心生窃喜,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便悄悄走了进去,见四下无人,偷偷在厨房翻到了几个冷包子,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女孩出现了。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用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大眼睛的盯着我。
我那时候一下子就慌了起来,这几天我一直都好运的没碰上人,这下终于栽了,要是她报官怎么办?衙役会把我抓走,我会被押上公堂,爹娘会收到消息,所有人都会知道罗家的大少爷变成了一个贼!
我很怕很怕,可害怕地同时,又有一股邪恶的念头在脑海里升起,要是她死了,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这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如果杀了她,静悄悄的,这件事就不会被任何人知道了!
我这样恶毒地想着,可她却没有叫喊起来,而是走到了门边,拿起一块砖头,然后从地下抱出了一个罐子,走过来放到了我手上,她说,‘大哥哥,我已经连续三天看见你了,是不是遇到了难处?看你也不像个坏人,我爹说过,出门在外,谁都有困难的时候,这些是我存下来的私房钱,都给你,以后不要当贼了,这很不好。’
那一瞬间,巨大的羞耻和愧疚把我给淹没了,我夺路而逃,甚至都没来得及对她说一声谢谢。
那个罐子里有三千枚铜钱,三两银子,从前掉在地上我都懒得去捡的,可那段时间,却是那区区的三两让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我好好地活了下来,却发现自己再也握不了笔了。只要一想到这双曾经摸过无数圣贤书的手,差点杀了一个无辜善良的小姑娘,我的心,就像掉进了油锅,反复地在煎熬。
之后,我被那伙在青城作乱的土匪误当成了同伴,带回了老窝,又被前来剿匪的苏将军抓回了军营,成了俘虏。因为认得字,看的杂书又多,什么都会一点,很快便受到了苏将军的赏识,从一个‘土匪’变成了军中的一名小兵,而后兜兜转转进了西北军。
庄元帅对下属很好,只要提的要求不过分,一般都会答应,我便请求外出了一趟,偷偷回了罗家。我回去的那一天,刚好赶上我二弟娶妻,场面好热闹啊,围观的人告诉我,今日是罗家二少爷迎娶知县千金大日子,以后这罗家就要横着走了。我混进了宾客之中,看着爹娘满脸的笑意,看着爹把代表着罗家所有商铺管理之权的印章交给二弟,看着娘把罗家只传长媳的玉镯给了新娘,我觉得这里已经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死了心,没有惊动任何人回了西北,靠着一次又一次的战功成了将军,现在,又封了文定候。”
言钥愣愣地听着罗铮的讲述,感觉这人的经历也可以拿去写一出戏文了。
罗铮的眼里已蓄满了泪,惨笑起来,“我吃尽了苦头,他们却来告诉我当初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太后娘娘,我的心已经被挖空了,感受不到他们的爱了。究竟是他们一片苦心,还是如今见我飞黄腾达,便来攀关系,我已经分不清了。”
言钥想,这个时候的罗铮大概再也经受不住任何劝告了,安慰了罗铮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丹彤有点不是滋味,“太后,奴婢觉得……他也好可怜啊。”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言钥叹气,是非对错,有时候真的难以分清。
隔日,言钥召了罗夫人进宫。
她并没有把罗铮那些伤心事告诉罗夫人,只是问她,“你们离开青城的时候,留了户籍路引吗?”
罗夫人还以为太后是想告诉她好消息呢,不料却听到这样的问题,“户籍路引?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言钥见她一脸茫然,要气笑了,她一个现代人都知道户籍文书的重要性,要不是这个,她何至于把耀儿送到山下的农户去,“出门在外,没有路引寸步难行你不知道?”
罗夫人见太后脸上似是带了点怒色,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脑袋,“民妇平日也不出门,这些东西,都是老爷管着的,他应该是留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