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
列车从天而降,一节车厢撞上了这群慌张逃命的动物,它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他的狗浑身都是鲜血,一身毛都惊得立起,它挡在放牧人身前,身体微弓,从喉咙里挤出凶猛的低吼。
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也许连树叶都尚未来得及掉落枝头。
放牧人忽然伸长手臂把狗抱到身前,带着它向旁边一滚,一人一狗躲过了扫过来的列车末节车厢。
列车飞向了草原人群聚居的地方。
狗从放牧人怀里跳出来,冲着天上的列车昂首怒吼。
放牧人从没见过自己的狗这么生气。
狗跳到放牧人眼前,咬着他的衣服要让他站起来,它对着列车离开的方向急得不住狂吠。
放牧人心头一凛,终于接收到了狗的意思。
要去救人!
列车飞去的方向,他的家人、他的同胞正等待着他回家吃晚饭。
放牧人抹了把脸,放下手上时才发现手上全是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牛羊的。
他顾不上身旁还存活的牛羊,狂奔向一只因为害怕而忘记逃命的马驹,翻身上马扬手在马身甩了一鞭。
“回家!”
他命令道。
伴着肃肃的风声,马驹载着他狂奔回家,狗的嘶吼声咆哮了一路。
待终于到家时,他一直悬着的心沉到了谷底。
晚了。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了。
屋毁人亡,这片草原从此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放牧人跪倒在一地狼藉间,连哭都发不出来声音。
他的狗也安静了,奔跑了一路的四肢颤抖不停,它跌倒在地面,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渐渐僵直。
*
虞蕉酿知道这片草原。
她曾经来这里玩过,那是她到基地的第一年。
领导带着基地里大半的人到这片草原团建,这里的人都很热情。
他们将肥美的全羊架在火上烤,焦嫩的肉香味混合着调料味,飘散出草原特有的粗犷豪爽;
夜幕低垂时所有人一起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舞,尽管彼此交流得磕磕绊绊,但笑就够了,所有人都能在从彼此脸上的笑容中感受到快乐和享受。
后来虞蕉酿也曾独自一人来过这片草原,她很喜欢这里未经打扰的天然,也很喜欢这里的人们。
这里的姑娘看见她时会腼腆的笑,然后跑回家给她捧来一碗热乎乎的奶茶,看她喝得一脸满足,又会脸红红地塞给她许多奶糖;
这里的男人会牵着马绳教她骑马,尽管到最后她也没能学会,但还是靠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赢得了男人赞赏的大拇指;
她教这里的孩子唱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小孩子跟着老师学过几句普通话,忽闪着明亮的眼睛笑容狡黠,偏要唱成“别看我只是一只狼”。
当看到‘混沌’号闯进这片草原时,虞蕉酿心都要碎了。
往事历历在目,她心中的净土已经不复存在。
从繁华城市到纯净草原,‘混沌’号真的要打破一切。
凭什么?
虞蕉酿忽然生出一股愤怒,凭什么一辆列车就能摧毁他们的安稳生活?
凭什么人类在地球上生活了几千年的痕迹要被如此轻易地抹去?
大自然赋予这世间诸多瑰宝,有太多美好等着人类去探寻,凭什么要这么快就不复存在?
活在这世间纵然有战争有疾病有犯罪有一切肮脏丑陋,但与此同时还有善良有救赎有光明和一切纯净美好的爱。
世界纷纭复杂,人类生死与共,凭什么要由一辆不知道什么玄妙的列车来主宰人间生死?
你说“九洲千里落”之后才能“天地万象开”,凭什么这天地万象要由你来决定?
虞蕉酿看着那幅《九州游龙图》,这一刻忽然不再觉得画中的游龙气势磅礴,只觉得它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可恶。
它鄙夷这个弱小的人间,得意洋洋地把人间踩在脚下。
那好,虞蕉酿忽然生出了一股邪气,那就看看谁才是这个人间的主宰吧。
你想要摧毁人间,这人间绝不会如你所愿。
她攥着手机站起身走向列车前方。
“哎,”岳澄天在身后叫她,“你去哪?”
“我去拯救世界。”虞蕉酿恶狠狠地说。
岳澄天:“……”
他打了个激灵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么中二的话他三岁就不说了。
虞蕉酿五脏六腑都被愤怒充斥着,草原的毁灭带走了她所有的恐惧和怯懦。
如果这条龙真的存在,她此刻的愤怒足以让她徒手撕掉这条恶龙。
岳澄天被她浑身陡然生出的戾气吓了一跳,讷讷地对上她的视线:“我,我得跟着你。”
虞蕉酿看他:“我拯救世界不需要助手。”
然后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