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不宁地吃完整餐饭,回到二楼小房间,将放存款的铁皮饼干盒翻出来,数了数只有三百五十块。
林瑾月薪三十块,虽然林母并不要求她交家用,可在物价日益高涨的现今,确实存不下什么钱。
她又不想救助姆妈,因为肯定会被念叨,说她多管闲事,搞不好又要扯到简溪身上。
她将自己整个人丢在小床,杏眸盯着天花板,思忖办法,好半晌,方从床上咕噜爬起,翻箱倒柜,找到一小木匣子。
小木匣子上画着吹喇叭的安琪儿,正面盖子上有一个小金属扣,打开,里面粉光潋滟,盛着一条碧玺石手链。
碧玺石雕刻成梨花瓣状,一朵朵,粉莹莹,微绽在链条,周围点缀着圆形小碎钻,绚烂明澈,美丽得不可方物。
这是她初中毕业时,父亲特地委托怡和洋行,从美国爱达荷州购买转运回沪。
那时,他们全家还住在浦东旧宅,为了庆贺她毕业,父亲特地雇了马车,专程带她和姆妈去租界,吃西餐,看电影,逛百货公司……
还记得吃西餐时,她习惯将牛排一次性切好,用小叉子叉着慢慢吃,结果被姆妈痛骂,而父亲却会笑着说,“阿拉囡囡想怎么样都可以。”
这样任性的吃法,父亲走后,她再也没有尝试过。
那……是她最快乐的少女时光。
林瑾捏着沉甸甸手链,指尖在碧玺石上,缓缓抚过,心里五味杂呈,终还是决定明日拿到当铺换成钱,替时芝还债。
======
1、阿要:要不要?
2、立身:家里有钱
3、阿拉:我们
0013 晓风微·肆
翌日,天蒙蒙亮,林瑾便前往位于昌平路的久丰当铺。
当铺听闻是押当公所主席置办,想来应该是极公道的。
林父在世时曾教育过林瑾“一生不上公堂,一世不到典当”,因此她站在写着“当”字的大门口,犹犹豫豫,直至天光大亮,才捏着手心,走了进去。
未到八点,当铺人潮汹涌,这里是贫民的贷款银行,青黄不接时最可爱的济急所,自然是被围挤得水泄不通。
当铺小学徒将刚从中央银行取出的白花花鹰洋,一枚一枚,齐齐整整码在银元板上,一如深夜苍穹上,闪烁的耿耿银河,直亮得人挪不开眼。
轮到林瑾时,她把碧玺石手链递给学徒,学徒又送到后面柜台。架着老花镜的朝奉师傅瞧了好一会儿,只肯出价六百块,一分都不能再多。
林瑾回家东拼西凑,再加上铁皮饼干盒子里的钱,最终才将一千块,如数存进光头指定的银行户头。
事情全部完成,她方将存款单送给时芝,让她拿单票去赌场换回借据。
“姐姐……”时芝嗫嚅出声,两只眼睛哭得像南汇水蜜桃,红肿肿的。
这些日子,她已经哭了不知多少遍。
林瑾轻拍她肩膀,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赶着去西药房上班。
时芝在阳光穿透的房间,默默站了会,看见地上有团白影,走过去,捡起摊开,居然是一张当票。她不识字,但是上面那个红红的“当”字,她以前在乡下街头,是常常见到的。
她鼻尖一酸,没想到林瑾姐姐是当了私房物什,来替她赎债的。
虽是午后,赌场内却漆黑可怖,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巨渊,桌椅凌乱,墙壁喷落一滩滩鲜血,时间久了,已风成干褐色,扑克、麻将、骰子、牌九……洒的遍地都是。
后院许多打手都没起床,因此只有少数几个男人,如鬼魅般在场内晃荡。
陆屿本想替林瑾还钱,但翻账本时,看到那笔账已赫然被人用红笔划去。他在心底暗暗嘲笑,那种大小姐,何须他这种小混混的帮忙,可不知怎么,竟有些微微失落。
他刚走出赌棚,便被叫住,转过头,是上次去要债,被光头将衣袖撕碎的小女孩。
时芝朝挺拔如白杨的陆屿,泪涟涟道,“你们抓我去钉棚吧!”
陆屿听着这话,神色一怔,还未回话,女孩已将当票递给她,哑着嗓说,“我宁愿被你们抓去钉棚当野鸡,也不想林姐姐典当东西替我赎债。”
“她不是你亲姐姐?”陆屿俊脸闪过几丝疑惑,其实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