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阿止,回来!”背后传来淮姨的呼叫。
她这才神志仿佛恢复一般,一下子精疲力竭,疲软在赶来的淮姨臂弯中,最终于失声痛哭。
那一日,她永远不会忘记。
那一日,她与母长诀。
那年,她才十岁。
聆音第一次以那样不恭的态度对淮姨,如同一只无处发泄的困兽一般,矛盾直指淮姨。她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你一切都知道。你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母亲命丧黄泉的!”
“是,我知道。”淮姨的声音压抑,“可是我又能怎样。”
淮姨的眼中隐隐有了泪光:“那是宫中所制的鸩酒啊!”
那一日,浅沫山寒竹皆枯。
淮姨说:“世道如此,我们不得不从,强者总是势过弱者一筹。譬如你的母亲,还是难逃鸩酒之命。阿止,你想要不受制于人吗?”
她想,母亲应当是希望她安平乐道,一辈子平安顺遂,不希望她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然而,她却做不到。她往母亲不希望她走的道路,义无反顾地走着,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从长睡中惊醒然后痛骂她?
秋末。
皇城深处,已是层层落叶堆积。
聆音轻巧一跃,便踏枝而上,一路爬到枝叶深处。她背倚在遒劲的枝上,懒懒地将酒洒了大半在地上,仰首灌下大口的酒。那是极醇冽的桂花酒,弥漫着桂花的香醇气息……
她顺手折了一枝,摘下其中一片叶,唇轻轻贴上,明明是简单重复而略显轻快的调子,却被她吹得悠缓而悲伤。
再后来,叶片随风而去,落于尘埃。
聆音启唇,歌声断续:
“泆泆白云,顺风而回。
渊渊绿水,盈坎而颓。
乘流远逝,自躬兰隈。
杖策答诸,纳之素怀。
长啸清原,唯以告哀。”
音渺渺,歌似断。月无涯,唯以告哀。
月茫茫,清光笼罩哀愁。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太液池,宫墙柳,年年恨。此刻,她看似肆意潇洒地醉酒于树,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去了,只留下这太液芙蓉未央柳。
她低低道:“余独何为?”
她仰首,想要再灌下一口酒,然而酒壶早已空了。她似乎分不清所处何地,竟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似要再去舀一些酒。脚下便是那么一踩空,身子变直直往下坠。白衣凛冽,飘扬翻卷如蝶翼。
酒壶坠落,碎瓷散地,不到半刻,便被秋叶覆盖。
便是在那样的一瞬间,蝶翼翻飞,遮住了萧洛隽的面容,模模糊糊,一个回旋的拥抱,浓酒余香,犹可醉人。
聆音瘫软在萧洛隽的身上,醉眼微阖,凤目中透着潋滟迷离的光,仿佛看入来人的心底。酡红的双颊,如玉般的双颊,梨窝灿烂。脂粉不施,青丝散乱,可堪倾国。
怀中的女子微微嘤咛,萧洛隽凑近一听,疑似将他认作了谁,声音压抑而痛苦,又有无助。
“……娘,把阿止带走吧。阿止,很累……”她微微翻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竟睡了过去。
“阿止。”萧洛隽低低地揣摩着这两个字,神色难辨。
萧洛隽看着这个褪去凤服,在他怀抱里汲着暖的女子,方突然忆起她时年十六。即便看似心机深沉,又高坐凤座,统率六宫,甚至可以邀到避世许久的庄太妃,却终究,还是个小孩。
心微微一软,他将怀中的她抱紧,将外袍褪下,裹在她的身上。夜晚风凉,随侍的内监总管连海见皇帝身上只余薄衣,不由担忧道:“皇上,这……”
“打灯吧。”
“是。”连海应道,习惯了皇帝的脾性,便也缄默不语。
行至繁华处,宫灯一路逶迤至凤兮宫门前。皇帝一行轻衣简装,倒无多大的阵仗,但出现在凤兮宫前的时候,宫女们无不惊骇。而皇后近身服侍的宫女,更一股冷汗自脊后渗出:她们并不晓得皇后出去过!
萧洛隽看了连海一眼。连海在宫中混了很多年了,自是极会察言观色,转身对管事郑玫使了一个眼色,拉长尾音,道:“今日的事——”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绝对不能声张。
连海满意地点头。
萧洛隽将聆音放在榻上,转身欲走的时候,却被聆音给勾住脖子。聆音的眼睛微眯,全身都粘在萧洛隽的身上,又深深埋首在萧洛隽的怀中。桂花酒的香味清清淡淡,缭乱鼻尖不散。
“不要走。”怀里的人已经如困兽一般呜咽低泣着,似有无限的眷恋。萧洛隽试图挣脱,却奈何她又嘟囔了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娘……”
萧洛隽叹了一声,对侍立一旁的连海道:“今夜便歇在这儿吧。”
“是。”
“昭仪那边……”
“奴才知晓了。”
“退下吧。”
“喏。”
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