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觉,不会再想体验第二次。
蓟云桥不知道这已经是谢晏心里的一道伤,他不喜她任何试图从皇后这个身份挣脱出去的行为。
蓟云桥躲在被子里咬着食指,她就是自私,她是顾苏,不愿作蓟云桥,她不愿意一辈子困在深宫,为天家生儿育女,传承国祚。更不可能三从四德做所谓天下女子表率。
顾苏,应当在市井与普罗大众交谈,在大江南北奔跑勘察古建筑,临了找一处居所,为街头爱哭的孩子做一只摇鼓,为巷子里的花甲老人送一把轮椅。
她最崇拜历史上能走访名山大川的人物,留下万世相传的实用经典,郦道元和水经注,李时珍和本草纲目……还有她拜读过大作的梁思成。
她不求能成为那样的伟大灵魂,但至少不是写在天家族谱的躯壳。哪怕一脚踏空,她死在她热爱的事业上。
她离这样生活原来越远,离皇宫一丈,她才是顾苏。缩在龙床上不敢出头的,是蓟云桥。
可是她闭上眼睛,谢晏的身影挥之不去,安逸使人丧失斗志,谢晏让她心生眷恋。
“怎么办怎么办……我是顾苏,我是顾苏……”两行泪汇作一行,滚滚落进枕芯。
谢晏赤红着眼在靶场嘭嘭嘭射穿了九个靶子,箭箭雷霆万钧,正中靶心,威压之下,随侍连大气都不敢喘。
汗珠随着肌肉线条滚落,打湿内衫外袍,谢晏才刚刚解气。罢了,再给她一点时间,蓟云桥不是没有心,只是看不清。
若是谢晏知道,他离开一下午蓟云桥的脑内活动,怕是得气到两人一起上族谱。
谢晏踏进寝宫,宫女轻轻禀报,皇后一下午都没动过。
朕话说重了?谢晏快步走到床边,把蓟云桥从被子里挖出来,睡得正熟。谢晏笑一声,要唤她起来吃晚饭。
手一伸却摸到半个洇湿的枕头,谢晏心凉了半截。
蓟云桥,朕这么为难你吗?
谢晏给她换个枕头,没有叫醒她,而是坐在床头,看着她难得安静的睡颜不知在想什么。
蓟云桥到了晚饭时间,自动饿醒,二人对着沉默吃完饭,谢晏抹完嘴就去处理政事。
蓟云桥放下吃了一半的碗,心里颇为自责。有种欺负老实人的渣渣感围绕着她,让她在这间满是谢晏气息的寝宫里坐立不安。
她卷了卷包袱,其实啥东西也没有,想回她冷冷清清的清和宫去。
宫女拦不住她,便跟着她眼见她进去才返回。
谢晏只派人来说皇后受伤暂时在别处养身子,蓟梳担心了好几天,毕竟主子做得大逆不道的事,她不是不知道。
蓟云桥一回来便心累地躺在床上神游,她觉得她变娇气了,不然怎么觉得清和宫的床没有谢晏的舒服,看起来差不多啊,她明明不是豌豆公主。
“主子,这几天在哪?”蓟梳问。
“我替陛下挡了一剑,在他那儿养伤。”蓟云桥随意道。
蓟梳脸上没有“主子终于要得宠”的欣喜,反而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不过蓟云桥没有看到。
“主子,能不能别和陛下走得太近。”蓟梳这句话出口,也觉得这要求无厘头,她绞尽脑汁掩饰,“奴婢,奴婢是说,老爷当初做了那样的事,朝中本来就很多大臣对主子您不满,若是他们知道陛下他……奴婢怕主子被那些人弹劾。”
“嗯。”蓟云桥懒懒应声,蓟梳说得没错,她不能做一个吊着人的渣女,她心不在此就不能欺骗他,或许,或许哪天心就飞回来了也不一定?
蓟梳:“……”我究竟说了什么?
谢晏回来时,见蓟云桥跑了也不恼,或者说已经有预感。他好久没有以皇帝的身份踏进清和宫,还有点期待。
“皇上驾到--”
蓟云桥彼时正在削一根木头,她几天没碰,想念得紧。一听三元洪亮的声音,她慌慌张张撂下木头,跑到前头,给谢晏俯身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
“臣…臣妾给陛下请安。”业务不熟,真不是一般别扭。
谢晏倒是听得十分愉悦,甚至可以多来几次:“皇后请起。”他上前扶起蓟云桥,小心不扯到她的伤口。
蓟云桥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修身束腰,插一支红梅鬓钗,衬得气色好些。谢晏刚刚下朝,一身帝王装束,英气逼人,两人站在一起,谁也压不下谁的气势,恰似一对璧人。
谢晏勾着嘴角想逗她两句,却看见她衣服上挂着几丝木屑。
“蓟云桥!”谢晏压不住怒气。
蓟云桥短短两天史无前例被吼两次,她撅着嘴看过去,谢晏这两天脾气有点大哦。
“你伤还没好就不安分是吧!欺君之罪朕是不是没罚你你浑身不自在?”
蓟云桥把头摇成拨浪鼓。
“还有这些下人是怎么回事,主子不靠谱你们不会拦着点儿吗?”
蓟云桥赶紧辩解:“他们拦不住我,你罚我吧,惹你生气的是我。”
“朕当然要罚你!朕罚你……罚你抄三遍宫规!”
蓟云桥见他半天就憋出这么个不痛不痒的惩罚,心里暗乐,谢晏他恐怕气糊涂忘了她右手没法动的事,到时赖一赖可不就完了。
谢晏意识到这重振夫纲没什么威力,蓟云桥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想赖掉。为了防止自己到时心软,谢晏提高声音:“三天内交给刘德审阅!不得耍赖!”
茶还没上谢晏就怒气冲冲地走了,也是跟蓟云桥待在一块可能会降低智商,进来一趟本末倒置,生气她伤没好就干活,却给了她这方面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