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呢?”
然而程欢未必想不到,也许她就是想到这一层,才哭得如此肝肠寸断。
人和人的差距是这样大,一不小心就能相隔一个马里亚纳海沟或者一个珠穆朗玛峰。
假如程欢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咸鱼躺尸四年得到的毫无建树的“成果”,又或者假如她能够真如自己所说“早就认清楚了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此时此刻她就不会这般伤心。
她从来没有脚踏实地过,活得也不够坦荡磊落,长到这么大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搞不明白,为了逃避失败一意孤行地缩在自己的壳里躲了四年,妄图营造出自己“与世无争”的假象,欺骗别人也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戴上“平庸”的枷锁,劝服自己就这么安稳过一生。
她连稍微能拿的出手的“一技之长”都没有,大学恣妄了四年,终于给自己换来了“一事无成”的战无不胜的王冠。
程欢以为自己只要降低自己的“世俗的欲望”,就能平淡地度过这一生,然而事到如今,才发觉这一切都是学校这个象牙塔给她造成的错觉。
社会对她不宽容,或许对任何人都不宽容,不是她一厢情愿地逃避就能解决问题的。
今天论文写不完,可以找宁乐帮忙写,明天工作找不到,可以不要脸不要皮地啃老或者托关系找个清闲的公职,总之饿不死就行。
但是问题堆叠问题的人生终究是她自己要过,倘若有天父母、宁乐他们都不在了,那时候她能靠谁呢?
她能靠自己么?
这个连毕业论文都写不出来的自己么?
让程欢每次想起都痛苦万分的不确定、不着边际的未来,她到底要干什么呢?
*
程欢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哭了个忘乎所以,简直把她大学四年来在其他地方应该遭受挫折时积攒的眼泪一次性挥霍完了。
宁乐一开始试图安慰,结果发现程欢实在哭得忘乎所以,又作罢。
他是真的没搞明白,公务员、考研和教资尽管一个个全都以惨败告终,但是那时候程欢也没表现得这么肝肠寸断啊。
怎么一个小小的毕业论文就让她这么个平素没心没肺的哭成这样呢?
至于吗?不至于。
但是宁乐不知道的是,程欢这种人,最怕的就是别人对她有的没的期待。
程欢父母、牛勤勤她们几个舍友和林珊珊、乃至于刚和她相处几天就摸清她什么尿性的宁乐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压根不对她抱有多余的期待。
一鸣惊人这种形容闷声不吭干大事的词儿,对程欢来说不存在的。
但是面对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对她毫无芥蒂的善意和希望,而这个人还是她平时一直尊敬的老师,程欢真是完全没什么招架之力。
于是有这件事延绵出来的过去种种,又如夜里萤火之光渐次闪烁起来。
没错,像程欢这种人,一方面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未来毫无希望,一方面又动不动就被自己失败的过去敲打。
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活在当下过。
对程欢来说,她沉湎于一事无成的过去和自认为的仍会一事无成的将来里,从没有分出她那点少得可怜的注意力给正在流逝的时间过。
她一直没想明白,过去的已经过去,已然无法改变,而未来是却由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决定的。
而程欢自始至终,能够握住的,也不过当下这么点她从未在意过的时光罢了。
程欢出来没吃晚饭,这会哭得肚子都饿了,于是拍拍屁股带着宁乐回宿舍了。
宁乐:“你没事吧?”
程欢:“你还没习惯我的阴晴不定啊?”她顶着两个哭得红肿的眼睛若无其事地说。
宁乐:“…实不相瞒,我觉得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程欢:“吃晚饭,改论文。”
宁乐思忖再三:“程欢欢,你最好能抽出一个晚上想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不然你这几年转型时期可能都要这么哭笑不得地过。”
程欢:“‘哭笑不得’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宁乐:“你不能对一个理科生的文学造诣抱有太多期待。”
两个人本来可以就这事再找他个300回合,但是程欢没心情,宁乐也没什么要奉陪的意思,于是伴随着沉默不语的轻盈月光,程欢回到了宿舍。
这天晚上她没有动手改论文,也没有再费尽心思地跟宁乐抢手机,而是认真地听从宁乐建议,盘腿坐在了床上,做苦思冥想状。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欢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哪一步,反正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是她大学四年里,屈指可数的没有熬夜修仙的夜晚。
世界上天灾人祸层出不穷,生死离别都司空见惯,哪一件都比程欢这件事紧急。
但是程欢自己的世界里,她自己就是全部。偶尔的沉溺也姑且说是情有可原吧。
第二天宁乐睁开眼睛的时候,因为他生物钟一直很准时,11点睡6点自然醒,即使变成了手机这点也从没变过。
于是他发现了程欢破天荒地成了宿舍里第一个起床的,在椅子上有模有样地正襟危坐,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