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老师造成的。
我把蜗牛埋好了,说,秦之扬往江堤上走了,他或许去跳江了。我们一起跳吗?要是在江里打起架来呢,时机不好。
李桥跳起来,往坡上跑;
吴润其也跟过去。我爬上山坡,上了江堤,秦之扬的背影远远的,飘在江堤上。李桥没追了。
吴润其说,我过去找他。
李桥说好。
吴润其走了,李桥望向长江的方向,下了江堤,往江边走去。
我以为他要跳江了,紧紧跟在他身后,攥住他衣角。他走啊走,一直走到防波堤边,站着不动了。
是春天,长江水位升上来了,冬季的防波堤淹没了大半,江水开阔,滚滚东流,江中心有长长的拉煤的货船驶过,像一座浮岛在水上漂。
李桥说,夏青。
我说,啊?
李桥说,这么些年,我一直想知道,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我说,谁?
李桥说,我妈妈。
我说,我不知道。
李桥不说话。
我说,一个人没有办法知道另一个人的想法,除非她说出来。并且没有说谎。
李桥说,你说她那时候有没有想起我?
我说,我不知道。一个人是没有办法……
我感觉他的表情好像是难过的,我闭上嘴巴,觉得还是不说话好。
李桥说,我觉得没有。
我说,好吧。
他说,她还是死了好。
咚咚咚……
突然,护士在敲门,说,夏青。吃早饭了。
我吓了一跳,立刻从床上滚下来,李桥掀了被子,跳下床。我指床底,他摇头。
护士喊,夏青。
我拉开衣柜,李桥却已打开窗子,跃上阳台,一翻,人不见了。
玻璃上,雨水簌簌。
窗外却没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
我颤抖着打开房门。护士进来看了一圈,说,你的被子怎么弄成这样。
我说,我坐着,看雨。
护士走到窗边,伸出头去看,说,早上冷,别着凉了。
我说,不冷。
护士说,好吧,吹一下风。
她说着,从桌上捡起风铃挂在窗棱上,说,你不是天天把风铃挂在窗户上么,今天怎么取下来了。
风铃叮叮咚咚响,我看见夜里李桥从窗户外翻进来,条铃划过他的额头,肩膀,敲打作一团。
我说,落雨了,羽毛会打湿。
第四章(4)
——秦之扬——
四月五号清明这天,我睡到中午十一点。张秋苇老师没喊我起床,也没训我懒。这几年她不怎么管我了。
要奔三了,就这么个好处。
吃饭的时候,她没有问给爷爷上坟的事。她从来不提秦家。但她问了句,你嫂子是不是快要生了?
我说,八个月了,你怎么知道?
张老师说,办公室新来的小刘老师跟她是发小。
一晃我妈当老师也快三十年,教的学生变成了老师。不知道在她眼里,我算不算成才。
或许不算。当年考了高考状元,都说我前途无量。现如今我走到“前途”这里,看看我自己,不过如此。
北京买房照样靠父母资助,拿着高薪,本质还是打工仔,汲汲营营,跟三十年前江城的钢厂工人没有二样,充其量换了个大厂子。
张老师说,扬扬,你的个人问题是不是该解决了?
我说,你安排解决。
张老师不讲话了。
我想起刘茜来,我早就不记得她的脸,但名字我记得很清楚。
我又想起吴润其,她穿那件白裙子的样子,很好看。
张老师说,江城地方小,我打听了也没得条件好的女孩,北京那边多,你自己要主动点。我下次再问问教过的学生,看有没有认识条件好的。
我不做声。
她很操心,说,你一个男伢子,长这么大,也该要谈一两个女朋友了。哪怕不是结婚。
我说,你现在晓得急了?之前要别人女伢脱裙子的时候忘了?
……
星期一下晚自习,我上公交车,是吴润其爸爸的那趟车。我看见李桥坐在最后排靠窗。他看到我,把脑袋转过去。
我坐到他旁边的空位置上,他又把脑袋转过来,说,你把夏青的蜗牛踩死了。
我说,对不起,我不晓得。
李桥说,小事。她说不要紧。
他前面座椅靠背上,我们几个写的字还在。
我说,你从哪里来?
李桥说,买绳子。
我说,五月三号要用的绳子吧?
他拉开麻布袋给我看,几捆很粗的白绳。
我说,这是船上用的缆绳?
李桥说,嗯,锚绳,有八股。
我说,只有你晓得哪里买,我肯定找不到。
李桥把袋子收拢。
我说,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到船上玩?
李桥说,把船摸得一清二楚。
我说,我爸爸在的时候,带我去江边游泳,放风筝,钓鱼。很小的时候了。
李桥不喜欢讲爸爸的事,说,你今天怪了,话多。
我说,你要体谅我,我在学校,从早到晚不讲话。
李桥说,换个话题。
我拿眼睛指了下麻布袋,说,有我的吗?
李桥说,有。
我说,谢谢。
李桥没讲话。
我靠在椅背上,脚伸很长。
夏天快来了,路边树枝压得低,刷起车窗玻璃,像夜里鬼伸来的手爪。
李桥前边座椅靠背上有我写的字“我也是”,我指了一下,说,半个月前写的。李桥看了一眼,说,那天出了什么事?
我说,我给同桌买条裙子,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