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中的男人安静了许多,伏在地上的身体不过薄薄一层,散开的黑发披覆下来,几乎把他吞没。
穆遥只看一眼便转向春藤,“拿来。”
春藤咳呛一下,怨恨地盯着穆遥。穆遥一时恍然,移开脚放她自由。春藤从怀中摸出一只青瓷瓶子,穆遥劈手夺过,掀开瓶塞扑鼻一股浓郁的花香,皱眉道,“什么味?你把齐聿从崖州带出来,给他吃的这个药?”
“是。”春藤恼怒道,“我带王爷出来是救他,再让你们那些庸医医治,早已没命了!”
穆遥忽然十分遗憾余效文此时不在,没叫他听见。转向胡剑雄道,“记着,这药若是不对,你立刻动手,一寸一寸活剐了她。”
胡剑雄暗暗腹诽“刚才究竟谁说不要对女子粗鲁”,大声答应,“是!”
春藤怒道,“你若不信,不给他吃便是。只怕再醒过来连是人是狗都分不清楚。”
穆遥被她顶撞难免恼怒,瞟一眼胡剑雄,“胡剑雄,你这就审完了?”
胡剑雄一窒,此处虽然风势小些,也不是没有风,滴水成冰的夜里你叫我在外头审人?“老奴立刻去审。”任劳任怨攥住春藤衣裳后领,死狗一样拖出去。
穆遥倒一枚药丸倾在掌中——米粒大小,做得极精细。穆遥二指拈着药丸,扣开男人齿列塞进去。药丸几乎入口即化,倏忽消失。
男人尝到舌尖异味,痛苦地皱一皱眉,无声干呕,却什么也呕不出来。过度强烈的反应激得他身体紧紧蜷缩,冷汗源源而出,迅速沾湿乌黑的眼睫和凌乱的散发。
穆遥见他不住战栗,解下斗篷搭在他身上。
又坐了一会,胡剑雄进来,递给她一大块烤软的干粮,并一块肉干。穆遥握在掌中,“交待什么了?”
“没什么有用的。”胡剑雄也坐下,“一年前被那然王相中伺候崖州王,城破当天往外逃,好巧不巧叫我看上,又捡回来。”
穆遥冷笑,“胡统领好眼光。”
胡剑雄一声不敢吭,生怕穆遥问起为什么特意捡她。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谁命她劫齐聿?”
“应当没有。”胡剑雄道,“咱们走后,她发现内庭只有效文先生和几个小药童,觉得机会难得,就大胆带着小齐公子跑出来——府里无人知道小齐公子身份,郡主不在,沙暴又要来,王府守备都出城加固营房,居然就叫她得手了。”
“所以丘林清并不知道齐聿在我们这里?”
“应当不知。”胡剑雄往外看一眼,“为防万一,问完老奴杀了她。即便丘林清已经知道,也找不到我们头上——”
穆遥哼一声,“这么大狗胆毒杀我府侍人,一刀杀了岂不便宜?”探身往外看一眼,“天亮时风沙应有一个间隙,咱们回营。”
“是。”
二人吃过东西便在洞中择地安歇。
洞外风沙不断,洞中条件艰苦,穆遥睡得不好,一夜乱梦颠倒。梦中又回旧时,小郡主坐在胭脂河长堤上,一双赤足浸在微凉的河水中,悠哉悠哉拨着水。长堤对岸是熙熙攘攘踏青的行人。人流中一名青年夺目的好看,白日明光照耀下整个人如同美玉一样发着光。
小郡主从荷包中倒出一枚红豆,往那青年掷去,她准头极佳,正正好砸在青年鬓边。
青年抬头,隔过胭脂河一片清波同她对视。
小郡主两手拢在唇边,高声叫道,“白玉谁家郎,独行过闹市?”
她这么一叫引得众人瞩目。人群对面,小郡主一身艳丽的纱裙,头发编作无数小辫,辫梢坠着的玛瑙发饰鲜红欲滴,眉间一抹花钿娇艳动人。
青年看一眼便别开,目光落在河水中悠闲撩水的一双赤足上,“女子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
什么才是体统?
小郡主从大殿追出来,气喘吁吁道,“为什么同陛下说那些话?”
青年秀丽的眉目之间尽是冷酷,“郡主自己也说了,你从不知体统为何物——以我之见,郡主粗俗鄙陋,不堪为妻。”
……
穆遥是被寒意逼醒的。眼前篝火只余一点微弱的余烬,洞外寒风呜呜怪叫,夹杂着峡谷外流窜入内的沙暴尘土。胡剑雄挨着火膛呼呼大睡,春藤也靠在火边打盹。
穆遥找了一下才看到男人。他已经已经醒了,远离篝火缩在山洞最远一角的阴影里,身上仍旧裹着她的大氅,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穆遥再三告诉自己梦中那个人同眼前这个是同一个,叫他,“齐聿?”
男人目光同她一触便移开。
“过来。”
男人盯着脚边一小片山岩的阴影,一动不动。
穆遥无语。眼见火要熄了,起身往洞外拣一些枯枝,又斩了两根枯木,捆作一堆拎着回去,取枯叶引燃余烬,添枯枝起火,等火势稳固时,掷一大块枯木进去。
洞里很快暖和起来。
穆遥看一眼火堆暗影中男人蜷缩的身影,“过来,这边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