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不服?”
闻声,长鹤子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魏子云,冷声说道:“什么冤魂敢向贫道挥刀?”
“贫道这些年杀的人,没有十万也是有五六万了,相反,我是越活,越是长命百岁,健健康康,试问,谁敢杀我!”
事到如今,哪怕优势已经不在长鹤子的身上,他依旧觉得,大势在我,有底气说这话。
这是多少年以来,伏丹派坐镇东南以来,打出来的赫赫威名。
甚至,明明心里头知道,他应该服软保命,但千年大教的名声尊严系于一身,这就不可能让长鹤子低头。
因为,他很清楚,活很容易,跪下就可以了,但此后,伏丹派也不会放过他,更何况,他自己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让他低头服输。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甚至,在断臂之后,他对魏子云的恨意,越来越强,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魏子云看着长鹤子,似乎很认同他的话,点点头,缓缓说道:“你这个人,的确很厉害。”
断他一臂之后,魏子云也隐隐接收了他不少的记忆,除了属于伏丹派的内部情报之外,就是这人这十多年的种种经历。
即使不算名门大教的威慑力和支持,此人在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堪称纵横家之典范,内外伐交,亦是经典。
过河拆桥,也是果断,虽说阴险已极,后患无穷,但实实在在的将权力集中到曹彦手中,如果说曹彦的军师韩成夫替他打了后来的半壁江山,那么此人为他打下了前半辈子江山。
同时,也看到了当年梅郡的一些往事,也忽然明白了散游僧适才的遗憾。
眼前这个人,手上真的是血迹斑斑,但同时,也在对方的身上知晓了一个只属于名门大教才知道的惊天秘密。
一时间,他就想到了那尊黑山妖神,也许后来宋亡金人入关,在这场博弈之中,便是他赢了。
缓缓走到长鹤子身前,魏子云低着头,在其耳边一阵耳语。
瞬间,长鹤子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了魏子云。
“噗嗤!”
下一刻,一道剑气穿透了他的脑袋,整个人身子晃了晃,无力的倒在了一边,脸上则依旧残留着震惊的神色。
“唉!”
叹了口气,杀了这人之后,魏子云知道,自己在金陵这边算是彻底呆不下去了,也该考虑跑路了。
“既然师父和长青教有着关系,那么,我应该去朝廷帝都看看……”
除了了解和长青教的因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王朝气数的问题。
从长鹤子记忆之中得知,当今天下,一应王朝国运二三百年,实属不该。
真正的原因是,名门大教寄生国运之上,硬生生将王朝龙气吞噬大半,所谓举天下人奉养一家,应该改为举天下之人力奉养名门大教是也。
若无外力,这些王朝的国运气数少说也该有七八百年。
想想看,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数字。
但最终结果,往往是因果业力由人间王朝担负,他们只享受好处,即使真的波及到这些名门大教本身,也只需要将当初扶龙庭的弟子抛出去就可。
除非,此人证就先天大宗师,否则,劫数报应一到,最后难逃厄运。
据长鹤子记忆之中所言,如今的关中京师,大离正统所在,正是权臣慑位。
未来只怕会在长青教支持之下,权臣谋朝篡位,割据雍州。
到时候,等各方大派势力养的蛟龙成形,那时候,就是龙战于野,问鼎九五之际。
但不论谁胜谁负,这些名门大教都是不亏,无非就是谁主宰人间几百年大运罢了。
大离王朝,原本就是长青教支持,如今,他们也抛弃了如今的小皇帝,扶持了新人上位。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西北凉州归属于雍州之内,统称雍州;还不到后来凉州之地单独分出的时候。
随后,了解了眼前一切,魏子云便将散游僧的尸体安葬在此处不远。
完事后,整个人化作流光去了杨县。
杨县,某处客栈之内。
郑虔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呆呆发愣着,恍惚之间,听到一阵异动,转过头来。
“你……道长?”
郑虔猛然一惊,这才放下袖口中的短弩,面上露出惊喜之色。
“贫道临走之前,特来通知你一事。”魏子云看着这人,淡淡说道。
就这,也是看在散游僧的颜面上,毕竟,杀了长鹤子之后,只怕伏丹派全力搜索之下,眼前这个少年,若是还呆呆的留在本地,只怕死路一条了。
以伏丹派的手段,只怕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记忆之中,散游僧同长鹤子大战一场,其中还有着魏子云的师父青阳老道等几位高手帮助,就这样才让眼前的这个少年在郑家家将的护送之下逃到杨县,后来,又与长鹤子立下君子协定,保郑文泰血脉不失。
如今,随着长鹤子身死,伏丹派必然会重新派人主持曹镇大事,只怕当年的不少事都会被牵扯出来,如今,整个杨县周遭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不可能如当年一般以武力迫使其同意。
毕竟,当年先天大宗师轻易不出山,如今,这等存在开始走动,说明天下灵气复苏已经不远了。
搞不好,伏丹派再次派来的人背后,真的会有先天大宗师坐镇。
而没了那位黑山妖神在侧,魏子云谈何与这等存在交手,就是之前那尊伏丹派先天大宗师的‘灵气法身’自爆而死,都是在黑山妖神的庇护下活着。
尤其是一道‘灵气法身’的形成,俨然如神仙手段一般,这是魏子云拍马也赶不上的,当初末武时代证就先天大宗师,打破空间,也不见有现在这样匪夷所思,超出了他的想象。
“郑虔,你是不是在杨县本地的藩镇军中有着人手?”
念及此处,魏子云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郑虔闻言,心里一惊,但看着魏子云神色,还是缓下心来,又是一阵思索,便说道:“正是如此。”
又道:“那曹成章已经身死,我准备联系藩兵之中还剩下的我父旧部,一同举事,拿下杨县,届时,大约可得七八百藩兵精锐,再加上已经征集的杨县戍兵,能有一万之众!”
“所以,你准备靠这些乌合之众,和曹镇数万藩兵精锐拼命?”
魏子云一听,就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这小子真有什么其他的底牌,如今一看,真就是炮灰了,还是那种蠢到死的炮灰。
“道长!”
郑虔有些不甘心道:“我父亲昔年仁义布于梅郡周遭,多少将校承情,如今只要我登高一举,这梅郡之地,便可重回我郑家麾下!”
“何况,那曹成章已经死了,曹彦又垂垂老矣,一介老朽,如何能敌我这个年轻人……”
“唉!”
叹了口气,魏子云看着郑虔,走到他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小子一番大话,真是把他惊讶到了。
便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也明白,你身后的那些人给你画了一个怎么样前景蓝图,但,贫道既然受人所托,就不能这样一走了之,不管你了。”
看着郑虔那不服气的模样,魏子云便根据曹成章的记忆,将曹镇的真正实力讲给他听。
“你知道吗?曹镇虽说只有曹成章一人堪称曹氏文武之英杰,但曹家之中,中层将校,多不乏能人,其中担任千夫长、百夫长的优秀人才也是不少,虽然不如曹成章有名气。”
毕竟曹成章有个好师傅,加上一身修为,真的是很恐怖了。
“人家麾下数万藩兵,这是整个梅郡、汝林、梧州三郡之地,数百万百姓省吃俭用,供给出来的。”
“你看看目前你能掌握的几百藩兵,而人家手下就有好几万,你怎么打?”
“就算你将地方戍兵全部投入,上万人马,是不是看着很阔气?但你扪心自问,打败这上万乌合之众,真正需要多少人?”
不等郑虔狡辩,魏子云便直言道:“只需五百精骑便可!”
这不是他胡说八道,而是事实,一个精锐藩兵,除了甲胄军械各种待遇之外,还有着相对应的武道基础。
每个人都堪称骑射双绝,精通马步之战,从曹镇这些年平定的诸多起义看,这等乌合之众,只需要以精兵强将直冲叛军首脑,斩杀仅有的精锐之后,就是一锤定音,剩下的只需要挥兵掩杀就可。
如前世一般,农民军方起事之时,明军数百数千人马,追着他们打,不管对方几万人马,都不放在眼里,因为真正作战的就那么一点。
故而,时人言之:吾不惧贼众,而惧贼少。
也别忘了,这个世界还有着强大的武道,不像末武时代,武道已经是昨日黄花,且已经成为了极少数人的工具,甚至还有火枪火炮可以对武者形成威胁。
一番话说完,郑虔当即呆愣当场,随后,魏子云看着他缓缓接受了自己的话以后,便又告诉了他散游僧已经身死的消息。
一听此事,郑虔面色一白,这一下子,他才真正清醒了过来,如果说,先前魏子云所言,只是将他身子下,看似勾画完美的空中楼阁打的粉碎,那么,散游僧的身死,则是彻底的绝了他走上争霸道路的可能。
即使是他,也很清楚,没有武道强者在背后,面对如狼似虎的藩镇军队,那只有死路一条。
他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眼睛变得通红。
魏子云叹息道:“你尽快收拾金银细软,去楚州吧,这里,很快就要乱了。”
“还有,一定要和县中你父亲的那些旧部断开联系,他们很明显是在利用你。”
“我言尽于此,你好生保重。”
说着,走出房间,缓缓离去,直到半晌之后,几个劲装汉子提着兵刃一脸紧张的赶到门口。
看着洞开的大门,这几个人汉子紧张道:“公子……我等有罪!”
说话间,跪了一地。
房间里,郑虔闻言,就是一叹,转过身来,看着众人,说道:“郑叔,你们都起来吧。”
眼前的汉子一听,却是纹丝不动。
郑虔一看,又是叹气,走上前去,扶着大汉的双肩,将人拉了起来。
看着这汉子,郑虔惆怅道:“郑叔,你不用担心,刚才是我一位故人过来辞别。”
随即,看着眼前汉子,犹豫道:“那……郑叔,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走吧。”
此言一出,眼前的汉子肩膀一阵抖动,眼神之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看着郑虔,说道:“公子……你终于想明白了吗?”
汉子闻声,不等回复,就擦了擦眼泪,说道:“当年,老爷吩咐我,就是希望公子平平安安一辈子,不要再考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到这里,汉子自觉失言,随即面色一红,连忙解释道:“公子……我……”
郑虔闻声,却是挥挥手,说道:“没事,郑叔你去办吧。”
汉子闻言,欲言又止,但看着郑虔的神色,最后还是缓缓退了下去。
一边,窗户前的郑虔看着远方,喃喃自语道:“父亲,原来你也知道我,不能成事吗?”
看着窗外的景色,郑虔捏紧了双拳,打在窗框上,他真的很不甘心啊。
为什么,曹彦这等匹夫就能趁势而起,我家数代积累,民心拥护,士族称赞,反而一切准备和积累,都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些年更是东躲西藏,像狗一样向曹氏表忠心,更是为了表示与郑家无关,改了姓名,直到不久前,曹成章身死,他才恢复了本姓。
于是,有旧部前来联系,说是愿意效忠他,拿下整个杨县,然后进军梅郡。
那一刻,郑虔真的以为,他们郑家恢复有望,有朝一日,他能和那些藩镇大帅们,平起平坐。
可如今,这个梦真的该醒了。
恍惚之间,转过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老天……为何你待我如此之薄啊!”
低声闷吼着,郑虔瘫坐在一边的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