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久不曾梦到过以前了。
安来胥转头透过身旁的纸窗，看到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
他不确定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
掀开布料柔软的袖子，不管之前身上受了多大剑伤也已经痊愈。
安来胥下了地，拿起一旁的大氅披在肩上走了出去。
一开门，瑟瑟的冷风扑面而来。
“你醒了。”
走廊下摆了桌椅，明琅坐在椅子上，胳膊压在桌子，宽宽的袖子不动声色地掩盖着几张宣纸。
安来胥依稀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字眼，但抓不住这种熟悉感来自什么，“恩”了一声。
他走过去，在明琅旁边坐下，“你怎么找到我的？”
外面还在下着雪，满目纯白映衬着天空，天上厚厚的云，没有阳光，天光寂寥，分不出是什么时辰了。
明琅将手里抱着的暖炉塞到安来胥手里，“我想找你岂是什么难事？”
“……”
明琅目光从安来胥斗篷中露出来的单薄的中衣上扫过，“进去穿衣，一会儿要吃午饭了。”
安来胥回到屋内。
明琅移开袖子，露出桌上放着的几张宣纸。
上面是上官皓在安来胥醒来之前送过来的东西，这便是安来胥的资料。
即便魔教长年累月布下的庞大信息网，查找这些也费了好大功夫。
十几年前，西北封地安王侯满门被屠，唯一幸免于难的便是安王侯世子。
至于凶手是谁，如今已十多年了还未查清。
随着先帝去世，曾经安王侯的存在也早就被人忘却。
毛团子看到这些已经惊呆了。
【我去任务目标曾经居然还是世子？！安王侯满门被屠的凶手就是先帝吧，任务目标进宫干嘛？准备继承他爹的遗愿谋反称帝？还有话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看到这封信件，明琅脸上从始至终都没露出别的表情，她将几张宣纸折叠起来放到炭火上。
火舌攀上纸角顿时吞噬殆尽，留下一片灰烬。
明琅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手，“安王侯名叫安世渊，野心勃勃，远在西北养精蓄锐，枕戈待旦，先帝早就看透了他的狼子野心，自然要除去这一隐患。”
“据说安侯王妃以美貌之名名冠京华，同姓安，身负内力，又拥有万里挑一的美貌，他的身份有什么好意外的？”
【……】毛团子：【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真没劲。
毛团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原主不是明宗恩的亲生女儿，其实是已故皇贵妃的女儿，这件事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明琅：“嗯哼。”
【……】果然。【那任务目标到底想做什么呀？】
“他想做什么做什么，随他开心。”
瞧瞧这漫不经心又不以为意的语气，毛团子心里说不出的酸。
啥时候也能有人对它说这种话呀。
-
安来胥一直在等着明琅什么时候问他。
问他一个奴才，为何会私自出宫，还受了这么重的剑伤。
但连着过了几日，他的身体已经全部恢复好，也没等到明琅问他。
安来胥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紧张，现在换做他自己坐不住了。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如果她问，他一定如实告知，然后看她的反应。
她的反应一定是愤怒又失望，觉得自己被欺骗，又觉得他背叛了她。
会把他送到东方辰手里，把他杀了一了百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在此之前将她囚于这长春宫中！一步都走不出去。
谁让是她先招惹他的呢？
若她是另一种反应……
安来胥连想都不敢想，因为他觉得压根是不可能的事。
先不说东方辰是她的亲兄长，即便她愿意和自己同流合污，到时他将东方辰拉下龙椅，他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她要做他的皇后吗？
做一个阉人的皇后，被人在背后议论，被天下耻笑？
就算她现在看起来丝毫不嫌弃他。
可一旦他们真的关系摆在所有人的眼皮子下，她是否能够承受那些声音和目光。
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谁会放弃皇后的身份和荣华富贵，跟着他冒险，可能要丢命也要失去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名节。
安来胥想了很多，可始终没有等到明琅来问他。
他自己坐不住了，问明琅为何不问那天他为何出宫。
明琅正在看书，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脸上的表情甚是无辜和茫然。
就好像那天的事于她而言在平淡不过。
“啊？这很重要吗？”
安来胥：……难道这不重要吗？
就不怕他是别国派来的奸细之类的吗？
明琅这么平淡的反应，搞得安来胥也不知如何是好，便什么都没再说。
事情是这样的走向，安来胥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可反而心中有些失望，
他没敢去想，失去了这个让她发现自己身份的机会，下一次她再看到真正的自己会是什么场景？
-
时间渐渐流逝。
明琅在兵部侍郎家举办的赏菊宴中见过明云蕊一面。
她穿着朴素，神色憔悴，看上去一下老了许多岁。
明琅没特意打听她的消息，却从其他妇人闲聊中听到了只字片语。
总之，明云蕊的婚后生活过得并不怎么好。
具体如何，明琅不用脑子也能想到。
她不在乎这些，也不会给予那些人什么关注度，独自一人赏花品茗。
明云蕊坐在下首一个很没有存在感的位置上。
玉尧不是在宫中做官的，算起来也只是一介平民，这样的身份实在犯不着请明云蕊过来。
明云蕊觉得自己就是过来当笑话的。
她袖子里的手狠狠握成拳，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狠狠盯着上首的明琅。
现在看到她，心里还是恨得宛如被万千虫子啃咬似的。
可她一定不会像曾经那么蠢，去做些什么。
现在以她的身份，与她作对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宴会结束，明云蕊一如既往准备回去将宴会上所受到的屈辱和不快发泄到玉尧身上。
玉尧对明宗恩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之前借给玉尧成婚的别院也已经收回。
他们现在住在自己租的院子中。
很小一个院子。
和明云蕊之前住的地方完全没办法比。
每次回到这个地方，明云蕊都认识到自己如今不过是个连平民都比不上的贫苦妇人，不再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府的小姐了。
明云蕊心中堵着一口气，气势汹汹地来到房门口，还未走近，便听到怪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仔细听着，娇媚的女声让人脸红心跳。
都是过来人，明云蕊顿时就明白过来，眼前一黑，气血上涌。
他、他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