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将死去,让自己把自己摧毁。
我是两个人:我能够成为的人和我现在是的人。
最后其中一个将会把另一个消灭。
将会成为的人像一匹腾跃的马
(现在是的人被缚在马的尾巴上),
像一个现在是的人被绑在上面的轮子,
像一个用手指揪住受害者头发的
复仇的精灵,像一个坐在他的胸膛上
一口一口地吸着血液的吸血鬼。
——克里斯蒂安·莫根施特恩《成长的痛苦》
第一章 花瓣或嘴唇
夜里,我做了平生第一个与性有关的梦:梦里出现一个人影,一左一右裂成两半。他们让我坐在床沿上,然后把我的上衣脱了,他们分别把手放在我的乳房上开始摩挲。我无法看清他们的脸,屋里光线暗淡,有云雾般的灰褐色光团在眼前绕来绕去,我像中了催眠术一般,声音嘶哑,嘴巴像死鱼般地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这两个人到底是谁我一点也不清楚,我只是身体僵直地坐着,目光也是直的,这两个人影一忽儿重叠在一块,一忽儿又分裂成两半,好像我们在显微镜下看到的细胞的分裂与聚合。这个梦在我脑海里一直延续了很长时间,我坐在床沿上的姿态反复出现,次又一次地重叠,然后是有人脱我衣服的动作——衣服从下面掀起来,我穿的是一件暗红色的套头衫,下摆十分宽大,衣服被掀起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他们的手没有温度,一左一右放在我的乳房上他们紧握着我,然后开始用力撕扯,我感觉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我想尽快逃出这个可怕的梦境,可是我的意念突然间失灵了,我木头人似地在床沿上坐着,身体直僵僵的。我的嘴一直在说话,说的是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喃喃自语,抑或是轻微的呻吟,这些都不得而知,因为我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迷幻状态。天快要亮的时候,我终于被这两个男人撕扯成两半,我感到疼痛难忍,我梦见血……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这张床十分宽大,床头放着一张陌生女人的照片,瞪大眼睛看着我。我被她那种目光吓坏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普走进来,看了我一眼,然后把那个女人的照片翻过来倒扣在柜子上,镜框背面的马粪纸露出来,非常难看。老普说:“莫莫,你醒了吗?”
老普非常讨厌叫我的名字“莫铭”,他说叫起来那么坚硬。老普说话就是这样,用词非常古怪。他的声音浑厚低沉,让人听起来心里痒痒的。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爱老普,这是我第二次在老普家过夜,他老婆出国两年了,去读博士,不知道回不回来。老普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我是在跟个同年级男生谈恋爱的同时认,识老普的,在老普还没出现之前,我跟那男孩相处得还不错,老普一出现情况就不同了。
同年级那个男生名叫张氢。张氢告诉我他父母都是研究氢弹原子弹的,所以就给他起了张氢这个名字。他住在远郊区(他爸妈的研究所在那儿),所以张氢一个月才能回一趟家,他星期六星期天一个人呆在学校挺无聊,就跟同宿舍男生打赌说他准能在一个礼拜之内找到一个,最漂亮的女朋友。于是他们就把班里的女生排了排号,谁一号、谁二号到后来我也不知道,但我估计我,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个“1号”,也就是说张氢那天不是冲着我去的。
张氢和我们班另一个男生陈藤一起去的女生宿舍,当时我们宿舍里正乱着,东西放得哪儿都是,却没人。他们在宿舍里很没趣地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正要走,我和另一个女孩林隐从外面回来。我俩刚去小卖店买了方便面,见张氢他们跟小偷似的在我们屋里东瞧瞧西看看,手足无措的祥子,我们觉得很好笑。林隐桌上有一台录音机是带收音机的,她随手把它打开,那里面正在播放一则消息,说某度假村正在举办周末音乐会,学生可以半价,当时我看见张氢和陈藤交换了一个眼色,那个眼色决定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我们坐上了去度假村的大巴。
我们兜里都没什么钱,张氢好像看出来了似地附在我耳边小声说:“没关系,钱我们带了,足够咱们四个来回车票的。”
那天音乐会的门票是陈藤掏钱买的。在大巴车上,陈藤和林隐坐在一块,我就只好跟张氢坐一起了。张氢长得在男孩里面应该算好看的,瘦削的脸颊,长下巴,眉毛很浓,鼻梁高而且直。一路上我们聊得很投机,陈藤和林隐坐在我们后面,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我们什么也听不清,这就在我和张氢之间制造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秘气氛。后来张氢回忆起来,说那天我穿了件很蓝很蓝的针织紧身衫,裤子是白颜色的。我全不记得了。我们一路上说个不停,我第一次跟男生挨得这样近讲话,既兴奋又感觉有种莫名的慌张,他很自然就管我叫莫莫了,在班里只有老师管我叫莫铭,女同学全都管我叫莫莫。那时男生还不太敢跟我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