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这昏暗的地方有点儿像那片充满暗影的世界,但是,却要冰冷死寂的多。
哪怕我尽全力奔跑,呼喊,都没有遇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听见一丝回应。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怪物降临到了我的面前。
没错,她就是个怪物。
她的皮肤闪动着水蓝的金属色泽,浑身上下都裹着一层如同绷带的白色微光。
我眯着眼睛极力的看她的脸庞,却怎么也无法在微光下看清她的模样。
但她的背后,那一双极力伸展的巨大的白色羽翼倒是清清楚楚的印入我的眼中。
她肯定不是个人类,对不对?
随着她的靠近,她身上那股奇异的气息也奔涌而来。
怎么说呢?那种气息让人无端的感到心酸,心痛,痛到无法呼吸!
“我是灵魂医者。”她悬浮我的面前,开口道。这是这么久以来,我听见的第一个声音,清冷又空灵,“跟着我走吧,迷路的灵魂,我将带领你进入死亡的国度。”
那句话让我抽了口气。
她说什么?!
我……我死了?!
我不由的低头看向了同样闪着微光的自己,在我的心口,我看见了那个鲜血淋漓的创口,里面那颗本该跳动的红色的心脏已经碎成了好几瓣!
对了,我想起来了。
卡斯蒂诺夫那个疯子杀了我……
“来吧。”灵魂医者悲悯的瞧着我,朝我伸出了苍白的手。
她的邀请似乎无法拒绝,哪怕我知道只要现在我跟她走了,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也还是伸出手去。
“吼--”就在那时,一只黄绿色的小狮子不知道从哪儿蹦了出来。
它伏在地上,凶狠的朝灵魂医者龇牙怒吼。
那声吼声让我回过了神,立刻朝后退了好几步!
对,我根本不想走!
我……我至少还要去看看我的父亲……
或许,或许达利安会帮我,或许我还有救呢?!
“嗯?”灵魂医者那散发着白光的眼睛也朝它扫了过去,“你如果找不到寄主,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吼!”小狮子炸了毛!
等等!
等等!
那只小狮子有点儿眼熟。
它不是原生之血的化身么?!
我记得恶魔管它叫做罗萨斯来着,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它不是被时光洪流冲走了么?!
“让她走吧,”灵魂医者用那冰冷的声音劝慰道,“不然,濒死的剧痛会如毒蛇一样一直折磨她。”
濒死的剧痛?!
我刚想说我并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灵魂医者已经再次邀请了我,“来吧。”
哪怕我万般不愿意,还是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
“吼!”罗萨斯一口咬住了我的袖口,毛茸茸的脑袋狠狠的撞在了我的心口上,把我撞的一个趔趄。
“别!”它满眼含泪,忽然开口说人话了,“别死!!”
什么?!
我惊呆了,在它那充满恐慌与眷念的眼神里。
轰--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团艳红的光从天而降,瞬间,就把我与罗萨斯笼罩在其中。
这一刻,我终于感受到了剧痛!
我感觉自己被放置于火红的烙铁上,每一寸皮肤,每一颗细胞,都被一寸一寸烤熟,烤焦,烤裂,燃烧成灰!
烧成灰了都还没完!
那块烙铁还在无时不刻的散发着热浪,继续把我的每颗灰烬也烧红,烤化!
我疼的想尖叫,却无法出声!
我疼的想挣扎,却无法动弹!
我忽然很想跟着灵魂医者离开,可目光所及,只剩下一片火红,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
也许,尖锐的灼痛折磨了我整整一千年。
当罗萨斯的灰烬再次在我身旁缓缓凝结的时候,那可怕的痛苦才开始慢慢消散。
很快,我发现了新的问题。
我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某种黏糊糊的液体里,那液体刚好淹没我的嘴唇。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这种感觉……这种,仿佛随时都要窒息的危险的感觉!
我立刻想要挣扎,却发觉自己似乎被关在了一个格外狭小的漆黑的石棺里,无法起身,无法翻身!连手都抬不起来!
噢!见鬼的!
我是不是被葬入了坟墓?!
可是,我还活着啊!
那个恐怖的想法让我忍不住大声尖叫,奋力挣扎,几乎涕泪交流!
可是,没有回应。
四周只有一片死寂,一片漆黑。
不!
不!!
父亲!父亲!
达利安!达利安!
赫恩!瑞奇……纱丽……
罗萨斯!
我知道你在!你出来!罗萨斯!
我向那么多人求救,可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到我的面前……
我……我会这样孤独的死去吗……在这狭小的,深深的,黑暗的地下……
*
也许,黑暗也折磨了我整整一千年。
*
终于有一天,我听见了风声,很温和的风声。
风中夹杂着青草的香味,夹杂着鸟儿的吟唱,夹杂着淙淙泉水的湿气,还夹杂着一缕光。
是光!
是明亮的温暖的日光!
在日光下,冷不防一片一望无际的绿色闯入了我的眼帘!
我瞪大了眼睛。
这一刻,我发觉自己站在一片如同绿毯的草地上,前方是连至天边的绿草,后面则是青葱摇曳的树林。
湛蓝的天空,碧绿的大地,香甜的空气,而一袭红裙的我就像天地间一朵盛开着的无名的小花。
我呆滞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垂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我的手指洁白柔韧,并没有闪着灵魂特有的淡蓝色的光芒。
那个认知让我又飞快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我摸到了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唇,还有满头卷发,它们温暖潮湿,而且,都是实实在在的!
低头,我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那儿被薄薄的裙子覆盖着,当我咬着牙摸向心口的时候,那充满弹性的感觉让我长长的舒了口气。
我就知道,我还活着!
可是,当我的目光下移到腰间的时候,我却怔住了。
因为,我发现我的下半=身就像一截树干,紧紧的拥抱着泥土!
天呐!
我吓了一大跳,如果是平常,我一定跳到几步之外去了,可现在,我根本动不了!
“怎么会这样?!!”我忍不住抱着脑袋尖叫起来。
“怎么会这样?!!”
“会这样?!!”
“这样?!!”
……
回声在空旷的天地间不停碰撞,惊起了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那些羽翼震出的狂风掀的我的发丝上下飞舞!
圣光啊!圣光啊!我怎么会变成半棵树?!
这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对不对?!
父亲呢?!
达利安呢?!
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到底在什么鬼地方?!
*
“她好像有意识了?”就在我大呼小叫的时候,一个略显嘶哑的女声乘着花香传入我的耳中,下一秒,一个矫捷的身影从树林里跳了出来,落在我的五步之外。
弯下腰,她开始用那双发着白光的细长的眼睛仔细的瞧着我,而我,也在警惕的打量着她。
只见那是一名暗夜精灵女性,穿着利落的灰黑色皮夹,脸上刻着蝴蝶面纹,大腿修长有力,深紫色的皮肤被太阳一照,几乎透明发亮!
“……你是谁?!”我盯着她肩头沉重的手杖,忍不住问道。
闻言,她的嘴角浮起了笑容,立刻朝后挥了挥手,“已经清醒了!快点过来!”
砰砰砰--
很快,葱翠的树林里奔出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影子。
他有一头银色的长发,链刃在黑色大斗篷下叮当直响。
我一下就认出了他那双血色的眼睛,“莱德菲尔德先生?!”
游侠不由的一愣,下一秒,他的背后又探出来个脑袋,他赫然是只有半截右耳的艾伦!
看见我,那名傲慢的家伙瞪圆了双眼,眉毛都惊讶的飞到了额头上,“是你?!”
*
我不想和艾伦说话,而莱德菲尔德压根不喜爱说话,所以,一切都是捷拉告诉我的。
没错,就是艾伦的母亲。
我想不明白,这么一个漂亮活泼的女人,怎么会教出他那样的孩子。
捷拉告诉我,既然我能在睡梦中进入这片翡翠梦境,那么,我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梦境旅行者。
她的话让我好受多了。
这儿是梦,而我,并没有真的变成半棵植物。
“你是人类王国的一位公爵送来的贵客,姑娘。”她微笑着朝我解释,同时,右手轻轻的抚了抚胸口以示尊敬,“月神会保佑您的。”
我也立刻朝她费力的弯了弯腰。
“难道您说的那位小姐就是她?!”艾伦已经惊呼着接过了话头。
他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只见他“刷”的指向我,一张脸都嫌弃的皱成了一团,“妈妈,您明明告诉我,送进去的是一名如同太阳一般的漂亮姑娘!”
这个坏家伙想表达什么?!
“艾伦,”死寂了一刻,捷拉不确定的轻声开口了,“也许,你应该去找珊达看看眼睛。”
“我的眼睛好得很,妈妈!她变成的小树还是我发现的!”
“这儿的光线这样明亮,你怎么看不见月神精美的造物?”
“她才不是!”艾伦不满的嘟哝,“她长着红头发!”
“噢!”我恼火的攥起了拳,“我长着红头发还真是对不起你!”
“埃尔维把你的审美彻底带偏了,可怜的孩子。”捷拉痛惜的摇了摇头。
“但她确实引来了噩梦,”精灵傲慢的抬起了下巴,“而且,就算清醒过来,也没有变成人类的模样。她根本不被纯洁的翡翠梦境接纳,可想而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噢!
我发誓,要是我的双腿不是这愚蠢的树干,我一定会把他那尖尖的鼻子给揍扁,让他的鼻血在这片绿草上开满鲜花!
“还是把她带出去吧,捷拉,”不期,一直揉着额头的莱德菲尔德开口了,“她无法移动,如果被附近的噩梦卷进去的话,就危险了。”
“确实。”捷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忽然插起腰,朝艾伦抬了抬下巴,“把你的朋友带出去,艾……”
“她可不配做我的朋友,妈妈!”
那“义正言辞”的话简直把我的脑袋都气晕了。
“莱德菲尔德还在恢复之室里沉睡,他可不能随意醒来。”只听见捷拉继续说道。
“您也可以带她出去。”
捷拉微微一笑,靴子在绿地里踏出了几个深深的脚印,“她解放了埃尔维的灵魂,而埃尔维,是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