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寂静异常。
宋思安已经做好了顾祁会发怒的准备。
毕竟无论是谁,突然听到这种消息,都会难以接受吧?
何况,他现在的身份,似乎竟然被辛国皇帝当成了皇子,二十年来的身份认知以及对辛帝的孺慕之情更是不可能轻易割舍。
可出乎意料的是,顾祁竟然没什么异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镇定自若。
反倒是一旁坐着的少女,脸色苍白,握着银簪的手指用力到不断颤抖。
宋思安只是略一疑惑,便又释然。
殿下能如此镇定也是好事,说明他心性坚毅,沉着冷静,复国大业,或许可期。
顾祁见云纤整个人都已经僵住了,虽然对于这件事情,他们或许早就有所猜测,但猜测是一回事,真正从宋思安的口中听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换了是他,也不会比云纤表现得好多少。
他叹了口气,问道:“宋老先生,你这么说,可有凭证?”
“自然是有的。”宋思安就等着他问呢,目光一扫的落在云纤握着的银簪上,“这银簪就是凭证。”
他收回目光,认真的看向顾祁,“您带了这支银簪过来,足以证明您就是梁帝骨血,是我梁国的太子殿下。”
说着又要因为激动而拜下。
顾祁连忙拦住他,道:“先不用着急拜,有些事情,还是说得更明白一些才好。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银簪罢了,怎么就能代表我的身份?况且,我是辛国皇子,从我记事起就是如此,如果真如你所说,我是梁帝骨血,你觉得当今天子能容得下我吗?”
宋思安闻言,不由点了点头,“是,殿下说的是,是罪臣太着急了。这来龙去脉,还请殿下容罪臣说个明白。”
两人重新坐下,宋思安并没有马上开始讲述,而是怔怔出了会神,像是在整理着记忆。
好半晌,才再次抬起头看,眼睛虽然在看着顾祁,其实里面的光芒却透过他,飘向了未知的远方。
“那是梁国刚刚灭亡不久的时候,先帝的一位贵妃娘娘,怀着身孕被辛国皇帝掳进了后宫,封为锦妃。
锦妃为了抱住先帝最后一丝血脉,不得不委身仇敌,十月怀胎之下,终于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是辛国皇帝能容得下锦妃,却容不下这个孩子。才刚刚出生,就命人将孩子抱出了宫。交给城郊村庄里的一户人家抚养。
梁国虽然被灭,却有不少忠臣犹在,他们在得知锦妃诞下孩子之后,便一直密切关注孩子的下落。再得知孩子被送到宫外后,便想方设法的将孩子偷了出来,辗转多人之后,送到了我的手上。”
二十余年前的事情,如今回忆起来,仍旧历历在目。
尤其是为了防止被辛国的人发现,梁国旧臣们马不停蹄的带着孩子辗转各地,那么小的孩子,却要随着他们经历奔波之苦。
每每回想起来,他就尤为心痛。
“然后呢?”顾祁问。
事实上,最终洛樱雪长大的地方是在临阳城洛家,而不是在武定城的宋家。
“然后……”
宋思安吸了口气,声音颤抖,“当时我在武定城刚刚落脚,根基还没有那么稳固,武定城虽然在辛国边陲,好像离着辛国皇都锦安城较远,可我觉得辛国皇帝如果想要找寻孩子,第一时间就要严查边陲城镇。所以我判断,孩子如果在我这里,并不会安全。”
“而且为了掩人耳目,我立刻收养了不同性别的十几个婴孩,一两天之后让梁国旧臣,也是我的挚友刘宗带走,分别送给遍布在辛国各地的梁国旧臣。”
“为了孩子能够不被人发现具体的去处,我们约定好,无论锦妃真正的孩子送到了谁的手中,除了送去的刘宗和负责抚育的人之外,再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等以后,只凭这支银簪相认即可。
至于其他的孩子,送去了其他旧臣那里养着,他们都会在明面上选择一个孩子,告诉他们是梁国公主或者皇子,养得他们骄纵任性,以在必要的时候,成为挡箭牌。”
顾祁道:“也就是说,像白杞雯这样的,还有很多?”
“是的,她就是我选来放在明面上养着的孩子,我想,如果辛国皇帝一直追查那孩子不放的话,有这些假的公主皇子在,便可鱼目混珠,护住殿下。”
云纤忽然想起哥哥洛子凯,他也是被爹爹养得骄纵任性,肆意妄为。
反而对她的管教严格了不少。或许,洛子凯便如同白杞雯一般的存在,为的就是给她掩护身份。
至于为什么没有向洛子凯假意透露他是梁国皇子,大概是因为锦妃真正的孩子就在洛家,告诉他的话,怕他太过招摇,反受其害。
以前她不觉得什么,可现在听了宋思安的这些话,忽然发现,或许洛家的两个孩子,都不是洛父亲生的,而是刘宗当年送到洛父手中的。
宋思安叹息了一声,“可是我没有想到,刘宗为了能够让那孩子更加安全,将孩子送到最后,便自尽身亡。这天下,除了抚育孩子的人,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孩子到底是谁了。”
这又是一段悲伤的往事,宋思安叙述这段的时候,眼睛酸涩,声音更是颤抖不已。
那是他的挚友,是相交三十多年的好友,在得知他为此事而死时,他除了悲痛之外,便是由衷的敬佩。
“刘宗,他是为了国家大义而死,死得名垂千古,他的名字,足以百世流芳,为所有梁国子民铭记敬仰。”
顾祁听得也不由动容,一个国家,能有这样的忠臣,真是家国之幸,万民之福。
而且看宋思安这意思,像刘宗这样的人,应该还大有人在。
一个已经被灭亡的国家,二十多年后,仍然能让臣子的信仰不灭,这无疑是一股可怕的潜在力量。
顾祁感慨道:“刘大人不惜己命,为国捐躯,令人敬佩。”
辛国国祚若想长久延绵,今后必须警惕才行。
宋思安一听,不由含泪而笑,“能得殿下赞许,他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顾祁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如果我真的是你口中梁帝血脉,那锦妃的孩子既然被偷了出来,为什么又回到宫中,还成了皇子?”
“这……”
宋思安语塞,摇了摇头道:“这罪臣就不知道了,刘宗已死,当年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了。不过,罪臣倒是有一些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