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嘴上叫嚣得格外响亮，但在看见穆十娘的一瞬间，穆二夫人就十分现实地怂了，“十、十娘，你、你、你不是在宫里面圣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
尽管虚荣轻浮自大，穆二夫人仍是有记性的。
且不说之前分家时，她身为长辈却毫无话语权，被硬生生赶出去的教训；便是上次穆六郎的阴亲事件里，穆十娘展露的人脉与能力，都已让穆二夫人暗中心惊。
尽管口中仍以长辈自居，轻易不肯低头服软，穆二夫人其实已不敢招惹穆十娘了。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机灵人，一瞬都听出了她语气变化。
一时一群丫鬟仆妇对视一眼，要么暗中啧啧，要么明显撇嘴，都露出了嘲讽之色。
穆二夫人最是好面子。察觉到了众人眼神变化，她心中恼怒不已，却又不敢再冲穆十娘叫嚣，只好色厉内荏地瞪着二管家。
“陛下交代完了事，就让我们退下了。到家门口听见了二伯母的声音，就特意过来看一看。”穆十娘只当没看见穆二夫人神色，瞥向了穆二夫人身侧一名二十六七岁的灰色僧袍女人。
“这位是……”
灰色僧袍女人被点到了名，朝穆十娘双手合十行了礼，“贫尼圆空，见过穆大小姐……”
穆十娘似笑非笑：“你认得我？”
僧袍女人顿了一下，才道：“听母亲提过数次，今日一见穆小姐，想着再无他人有这气度了，便先断定了穆小姐身份。”
“还望穆小姐勿怪。”
穆二夫人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别怕。大家都是一家人。这是母亲的侄女，算起来还是你干妹妹呢。”
然后她对穆十娘介绍道：“这是我新认的干女儿，叫圆空，是京郊静心庵的一位比丘尼。别看她年纪轻，不仅讲起《往生经》可好了，不比那些大庙里的主持差。”
“我今儿个是听三弟妹回来了，想着三弟妹骤逢大难未必能很快纾解，特地带她来给三弟妹讲说的。”
“圆心平日都要念经作午课，还要替很多香客们说解，忙得都没时间吃饭。”
“今儿个我可是费了好大的面子，还拿出了穆家的名声和交情，才将她请出来的。”
她瞥了一眼二管家，语气里是又冒出来的火，“谁知道竟是被这刁奴拦在了门口。”
“什么时候我干女儿都算生人了。”
二管家只管低眉顺目伏低做小地重复：“如今府上情况特殊，还望您多担待。”
圆空也大度地低声劝起了穆二夫人：“母亲，想来府上是真不方便，贫尼他日再来也不无不可。”
圆空越显得善解人意宽宏大量，二夫人越发觉得丢了面子：“不行，你平日那么忙，都还要帮我这个忙。我又怎么能让你吃这个闭门羹，白白空跑一趟。”
她当即又要指挥着一群婆子们砸门：“给我把门砸开！”
穆十娘使了一个眼色。
护卫们当即挡在门口。
穆二夫人带来的婆子们看见穆十娘后，本就行动畏缩，见这个架势就更不敢动了。
穆二夫人登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害怕了：“穆十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相对于穆二夫人的生气动怒，穆十娘态度要从容泰然得多。她看向了圆空，淡淡地道：“想问问圆空师太几句话罢了。”
“何时佛门清净地的人都能认干亲了？”
圆空师太早有应对，恭敬地回道：“还请穆女居士知晓，因贫尼自幼丧母，三岁丧父，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在剔尽尘缘遁入佛门时，主持就说过我这是上一世的父母亲缘未尽。若不了结了这一场恩怨，再如何修行也难得圆满。”
“贫尼一向未将这件事放信上，直到遇上了生得与我生身母亲十分相似，且彼此一见如故的穆二夫人。”
“故而在请示过方丈后，方丈同意了让贫尼全了这一场母女缘分，再来休得一个六根清净。”
穆二夫人呛着回道：“穆十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穆十娘淡淡道：“十娘只是想问二伯母，若你今日带的这名圆空师太，真的身份不妥意图不轨，二夫人又当怎么办？”
穆二夫人呛着穆十娘的声音道：“穆十娘，你今天是一定要给我难堪是吧？”
“今日若圆空的身份有问题，我就从此服了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再不会反驳第二句。”
“如何？”
穆十娘等的就是这句话。
如圣人也会有一瞬恶念，再坏的恶人也有一丝良知。穆二夫人虽然平素短视自大虚荣，可偏偏有一个好优点。
——守诺。
只要她承诺过的事情，就绝不会再反悔。
此前穆十娘曾逼迫她答应放归穆大奶奶与穆三奶奶。穆二夫人虽然极为不情愿，事后仍旧一五一十地照办了。
穆十娘当即扭头看向了圆空师太，饶有兴味地勾起了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师太你还有一名极擅长算命卜卦，叫做圆慧的师姐吧？”
“你们也不仅是与我二伯母一见如故，而是从一开始就在刻意接近。为了让二伯母信任你，你还给她介绍了一门武阳侯夫人都在做的南货脂粉生意，短短十天就让二伯母赚到了一千两。”
“也是因这一千两，二伯母才认你做了干女儿。”
“今日你师姐本该跟你一起，受二伯母的邀请来穆家的。”
“只是临出发时，她突然不知所踪了。你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人。”
“为了不影响你的计划，你只好扯了一个她临时有事的理由，暂时先跟着二伯母出发了。”
“因为这个意外，你还险些误了与二伯母见面的时间。”
穆二夫人的叫嚣瞬间卡住了。
因为穆十娘说得实在是分文不差。
圆空的确有一个师姐，名叫圆慧，今年三十二岁，最擅长算命卜卦，曾经多次替她解签。
事实上，她这次来墨锭子长街，虽说是要看穆三夫人，最主要的目的却是要炫耀圆慧、圆空二人，和她们带来的一笔好生意。
这是她打算藏在最后再揭露的压轴消息。
穆十娘怎么会提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