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栩坐正身子，阳光从他脸侧覆下，浓密纤长的眼睫在下眼睑处描出一圈暗影，他语气缓和一些，“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身正不怕影子斜。”
沈翩翩点点头，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只有光束里细小尘埃在浮浮沉沉，似是证明空气并未凝固。
段栩慢悠悠抬起手，重新打开广播，启动车辆。
广播里放着轻缓的音乐，缓解了些许尴尬。
“一位叫夏天的听众想点一首歌送给……”
陡然听到夏天的名字，沈翩翩竖起了耳朵。
主持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广播就被人掐掉。
沈翩翩立马抬起眼睛，讶异地看着段栩。
“为什么不听下去？”
男人侧颜透出几分凌厉，语气冷硬，“有什么好听的？这年代居然还点歌。”
重点是歌吗？
重点明明是夏天两个字。
沈翩翩觉得，一个人越是在乎什么，越想掩饰什么？
“一个名字也介意成这样？”她翻了个白眼，低低咕喃了一句。
吱——
车的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要不是有安全带，沈翩翩又差点飞出去。
她愤怒地瞪向始作俑者。
“你要谋杀吗？”
段栩神色不明地扫了她一眼，“谁告诉你的？”
沈翩翩怔了一下。
这男人的耳力也太好了。
她别开目光，看向窗外，喃喃道：“告诉我什么……”
“沈翩翩……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装傻！”
沈翩翩低下头，把玩着单肩包上挂着的玩偶，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赵一柯还是莫凛燃？”
男人的声音多了丝嘲讽的意味。
沈翩翩蓦地抬起头。
“他们没有说，我只是觉得你听到夏天的名字反应很大。难道……”沈翩翩试探性地问，“夏天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沈翩翩话音刚落，就看到段栩的面色彻底黑了下来。他手握着方向盘，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沈翩翩心里一咯噔。
段栩是在为夏天的事情内疚吗？
她蓦地想起哪天晚上看到的照片。
他手机里始终保留着夏天的照片，难道是夏天去世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她的？
好像……也只可能是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段栩对夏天的事那么敏感。
“如果她知道自己活在你心里，应该挺欣慰的。”
沈翩翩感慨道。
段栩抬起眼，上眼皮压出一道极深的皱褶，黑沉沉的眸光看着她，压迫感很强。
“你在乱说什么？”
“我是在安慰你啊，喜欢的人去世了，你肯定觉得很难过……”
在段栩渐渐暗沉的目光中，沈翩翩犯怵，不敢说不下去了。
“谁说她去世的！”
段栩语气忽然激动起来，甚至拽住了沈翩翩的手腕，一副逼问的姿态。
沈翩翩脑子里顿时乱了起来。
段栩难道不知道夏天自杀的事？
还是事情的走向偷偷改变？
不过，夏天在段栩心里果然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提起她时，段栩的反应才会那么激烈！
想到这，沈翩翩的心底涌起一股酸涩感。
“你捏疼我了！”
她皱起秀气的眉头抱怨道。
段栩反应过来，立马松开手。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转过头，声音有些暗哑，“对不起。”
“以后请不要再提起那个人。”
沈翩翩揉了揉手腕，心中纳闷极了。
她不敢再问下去。
看来只能回到十年前才能找到答案。
断断续续下了十几天雨，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湿漉漉的。
好不容易看到了碧空如洗的天空，学校大发慈悲，将被自习课代替的体育课还给了学生。
压抑许久的少男少女就像出笼的鸟儿一样雀跃。
沈翩翩帮周瑜将体育器材搬到了操场。
“你说我们班的男生是不是都死绝了？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
“被禁锢太久的灵魂，都已经飞去篮球场了。”沈翩翩笑道。
二人刚走到半路，忽然看到段栩和他的几个跟班正往这边走过来。
五月已经进入初夏，他换上了短袖的校服，白色衬衫扎在灰色西装裤里，有几分段医生玉树临风的感觉了。
沈翩翩看呆了一瞬。
可是当他目光转向他们这边时，她却下意识低下头。
夏天在日记里提到，段栩现在对她很好，特别是露营那件事，段栩为了她公然怼韩茜后，基本大家都看出来了，段栩喜欢的人是她，而非韩茜。
沈翩翩叹了口气。
她还未来得及做什么，段栩便已经喜欢上夏天了。
夏天跟少年段栩的感情走向似乎已经发生变化。
十年后段医生否认夏天已经去世，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可是一想到段医生心里装着另一个女孩，沈翩翩再次觉得心口酸涩。
她都不知道眼下要如何以夏天的身份面对少年段栩？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沈翩翩脑子里天人交战时，段栩已经走到她们面前。
“来的正好，帮我们把这些搬到操场。”周瑜不客气道。
段栩使了个眼色，两名男生上前接过她们手上的东西。
周瑜露出笑容，“我带他们过去。”
她像是故意离开，留下了段栩跟沈翩翩。
看着面前笑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沈翩翩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她拢了拢长发，找了个话题，“学长，下个月便高考了，你准备的怎么样？”
“都准备了三年了，还用准备吗？”
“也对……”沈翩翩讪笑了一下，“我要去操场了。”
她逃也似的跑开了。
段栩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缓缓往下。
最近的夏天见到他都很害羞，像这样跑掉是常事。
夏天的风从树影中穿过，带着一股莫名的燥意。段栩双手抄入裤兜，身上透出沉郁的气息。
他有那么可怕吗？
到了操场，沈翩翩才停下脚步。
一把瓜子壳砸到她的脸上，她抬起头，看到了白玉棋。
自从上次被警察问话拘留后，她便休学了一段时间，没想到那么快回来了。
“夏天，把地上的瓜子壳捡干净！”
沈翩翩抬头，眼神平静，但是覆着一层寒霜。
她看向说话的女生，“捡回来塞你嘴里吗？”
“你……”女生没想到她突然敢反驳她，气的站起身，“死胖妹，你欠揍哦！”
沈翩翩昂起下巴，趾高气昂地在她跟白玉棋面前走过。
“我看你还能嘚瑟多久！”女生愤愤道。
沈翩翩压根没搭理她们。
白玉棋一回来，就像放虎归山，这群人不仅不收敛，还变本加厉，难怪夏天在笔记本里向她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