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晚长睫忽闪,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看在陆惊羡眼里,更像是无声挑衅。
良久,他才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凉凉启唇,“好啊,那你就看看,你的青梅竹马究竟能不能完成你的夙愿。”
说话的时候,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说完,陆惊羡瞟了一眼她手中的拐杖,没有分毫同情,潇洒的转身,提步就走。
玄色暗纹锦袍随风猎猎,卷走了一阵凉意,却没带走一片云彩。
“你……”
钟明晚揉了揉太阳穴,真的懒得跟他较真了。
又是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好好说句话就这么难,有点君子风度能让他掉块肉吗!
钟明晚深吸一口气,重新提起拐杖,想起什么,赶忙向方才人流聚集的地方瞧去。
果不其然,那片姹紫嫣红已经散去,就连梁丰宥也不见了踪迹,究竟什么结果,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了。
白跑一趟!
所以,周宴来是干嘛的?
来搅局的?还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插一脚,让她半天的努力都白费的?
钟明晚忍住心事,避开人群,无声地退出了悦乐坊的后院。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马车已经被遣走了,她身心俱疲,恰巧天空又阴沉欲雨。
钟明晚对着头顶上的阴霾,突然之间有些沮丧,活动了一天,脚上的伤果然加重了,可她就是不想另寻马车,赌气时的一步步的往回走。
秋风吹得愈发狂躁,黑压压的乌云取代了最后一抹斜阳,眼看着雨点就要落下来,街上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唯独钟明晚,因为腿脚不方便,非但快不了,反而走得更慢了。
身后传来了车毂辘的声响,钟明晚远远听到,自知是后面有马车来了,拄着拐杖慢慢向街边靠了靠,避到一边,给后面的马车让位置。
可马车却并没有越过她远去,而是不急不缓地跟在她的身后。
钟明晚心里聒噪又觉得奇怪,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马车富丽堂皇,四边都缀着青色的帷幕,最是头前的灯笼晃眼,上面明晃晃的写着一个字——‘陆’。
钟明晚瞪大眼睛,瞅着灯笼上这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马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上面的车夫悄悄对着她的粗布短褐打量一番,面上一闪难掩的惊讶,又连忙恢复了自然。
他满脸赔笑的问,“请问……是钟府小小姐吗?”
“???”
钟明晚呼吸一滞,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装扮,见了鬼一般眨了眨眼。
“我家二公子方才无意间看到小姐在街上行走,派奴才赶车过来搭小姐一程。“
“冒昧问一句,你家二公子是……陆、陆惊羡?”钟明晚惊讶的嘴里能吞个鸡蛋,觉得自己说话都不利索了。
“正是。”
“……”
钟明晚立刻瞪大眼睛环顾了一圈,喉咙轻轻一滚,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卧槽——
这陆惊羡是开了天眼吗?他回来之后俩人都没正式见过面,如今她都这副打扮了,怎么可能还会被认出来?
“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钟小姐您快上车吧,免得着凉了。”
马车夫麻利地跳下马车,讨好般的搬了个杌凳放在底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钟明晚腿脚定在原地,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她还上车?要不是她腿脚有问题,真巴不得拔腿就跑。
“钟小姐?”车夫举的手都僵了。
钟明晚尴尬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瞟着帘子里头,压低了声音,“你家二公子……可在里头?”
“车里没人,二公子还要晚些时辰才回府。”
车夫看着钟家小姐迟迟没动,心里也犯了难。
沐阳王府的马车自是好认,如果她是贵府小姐的打扮也就罢了,偏偏这小厮装扮着实惹人眼,若这时候来个什么贵主路过,还以为他家公子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天街之上陡然掉起了小雨点。
钟明晚看见车夫犯难,心里也明白原因。
未婚夫看见自己未婚妻落雨天瘸着腿一个人在街上行走,顺道搭一程倒也合情合理。
再者,她又不能当真跑了,若这时候执意拒绝,会折了沐阳王府的脸面,到时候闹得更不好看,权衡利弊之下,也只好硬着头皮掀帘蹬上了马车。
陆府的马车极为宽敞,里面物品一应俱全,还隐隐弥存着男子的气息。
马车中央摆放着小几,小几下面有几个格子,里面戳着几本古籍,最上面搁着茶壶和一个青花瓷的茶盏,茶盏里的茶还未曾饮尽,隐隐能嗅到馥郁的茶香。
真是满满的生活痕迹……
钟明晚抬手碰了碰杯壁,是凉的,想必它的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嗅着这股特殊的气息,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有些难言的燥意,让人觉得无所适从。
最后只得掀开帘子,隔着绵绵细雨,将目光放向长街的尽头。
踏上一个从未见过面、脑子也里没有半分记忆的男人的车,竟然还会让她感觉到不安了,这究竟是什么在作祟?
是她对抱周宴这个大腿的忠贞吗?
钟明晚揉揉额头。
……
距离马车不远的一处房檐下。
雨幕浮在天地间,陆惊羡负手而立,视线缓缓注视着雨幕深处消失的马车。
雨水不知何时已渐湿了他的袍裾,他浑不在意,神色晦暗不明。
柴冲倾着半个身子给自家主子撑伞,大气不敢喘,直到马车拐了个弯,消失贻尽,在缓缓开口,“主子,梁丰宥闹完了,那岚风姑娘咱们还用查下去吗?”
“符寻安去哪了?”
柴冲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问愣了,“咱们好像没人跟着符公子的行踪吧。”
陆惊羡喉咙滚了一下,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以前没人跟,现在不会去跟?”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自家主子何时这么关心了?
柴冲低头应是,再抬头时刚好看见自家主子的半张脸,只觉得他的脸比天上的乌云还黑。
“呵,京兆府,他想查的事,我偏不想如他所愿。”陆惊羡说完,人已经抬步走入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