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晚心下疑惑，悄然走到隔窗下，细细的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屏息凝气地望过去。
那一列厢房里，有三间厢房被打通成一大间，里面装潢格调高雅，七彩的帐幔，精致的雕花家具，还有团簇的美娇娘们。
她们穿得五颜六色，打扮的花枝招展，无一不是婉约精致、娇艳动人，有的弹琴吹、箫跳舞，有的吟诗作画写字，甚至还有一群姑娘正坐在西墙边的小几上摸骨牌，其中还有几名年纪稍长的先生来回穿梭指导。
乍一看倒像是大家闺秀齐聚一堂。
钟明晚愣住了。
那画面跟她想的真不一样。
若非听到那些侍卫的谈话，她一定会以为沈家给无家可归的女子们私设了学堂。
“这什么情况？”
陆惊羡嘴角弯起谢谢的弧度，“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所以，刚才那侍卫口中的姑娘就是这些人？”钟明晚瞠目。
“你以为呢？”陆惊羡鼻尖兜兜转转浮出一抹轻蔑，“听说过扬州瘦马吗？”
钟明晚沉色点点头。
这个她还真听过。
所谓‘扬州瘦马’，与马无关，而是扬州一带培育女宠的别称。
那些从事这种行业的牙公牙婆先出资把贫苦人家里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来调习，教她们歌舞弹唱、琴棋书画，待长成后再将她们高价卖给官宦人家或者富人作妾，剩下的送入秦楼楚馆。
钟明晚凝眸，“你说这些女子是……”
“嗯，她们就是所谓的‘瘦马’。”陆惊羡道。
钟明晚面容微凝，当即反应过来，愤然道，“沈相贵为当朝一品，位极人臣，居然在从事这种勾当？”
陆惊羡扯了扯嘴角，嗤道，“官商勾结，什么买卖不能做，这种营生虽然不光彩，但能赚得盆满钵满，还能在各个府邸安插细作，何乐而不为呢。沈家是太子近臣，贪权慕禄，本就在想法设法拉拢权臣，恋酒贪花的官员多的是，培育些‘苗子’而已，这营生做起来不亏。”
钟明晚听后不寒而栗，“那这些女子呢？就任由他们支派？”
何为瘦马，这些女子长成后就会面临如马匹货物一般被富绅和官宦任意挑选，尊严全无。
“不然呢，”陆惊羡扬眉，“你要知道，从一开始她们被牙婆买卖，就已经没得选择了，自幼就被当做‘瘦马’将养，学的都是弹琴识曲伺候男人的营生，再让她们回乡下过苦日子，也注定回不去，想要改变命运，进京攀附权贵是最快的捷径。”
他向厢房的位置努了努下巴，眸光清冷，“就里面这些能被接入京城的女人，哪个不是经过层层筛选的，能被送入官宦之家，对她们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你要救她们，岂不是砸了她们的饭碗，让她们恨你一辈子，你以为那些侍卫口中的出逃是指什么？那是有些女人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娇养，真将自己当做了大户人家的姑娘，手高眼低，盯上了更大的金主。”
钟明晚深以为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都被颠覆了。
以前她便听说过古代扬州瘦马这个行业，无不为那些被命运所搓磨的女子们感到同情。
如今她亲眼见到这些被养成女子早已丧失人格，甘愿当作商品一样被人挑三拣四，更是切身感觉到这种悲哀。
俗语说得好，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虽说利欲熏心的商人对年幼无知被豢养的女孩来说荼毒不浅，但由此就选择自甘堕落的女子们也是无从救赎的。
也许她能想办法把她们放出来，但却无法改变她们的最终理想。
陆惊羡看着她心思千回百转面色阴晴不定的模样，没忍住出声打断，“如今还想查下去？”
钟明晚挥了挥手，从后墙钻出来。
“算了，还查什么，她们受到荼毒十几年，思想早就根深蒂固了，我也不是什么圣母，拯救不了万千失足少女的心。”
陆惊羡颇为满意的点了下头，“你知道就好。”
钟明晚又攥紧了拳头，“可是，这沈家就利用这些人去祸患朝堂就的确可恶了，沈家到底想干什么？”
她虽然到现在还未见到过沈仲华，可是他这一对儿女就频繁的作妖，再加上这别庄豢养着扬州瘦马的事，就不信沈家没有图谋。
陆惊羡见钟明晚一个劲的对自己眨巴那双水汪汪的眼，冷笑道，“看着我做什么？别指望我能告诉你什么，这都不是你该打听的！”
钟明晚眼底浮现出闪烁的笑意，“我也没指望你告诉我什么，我是说咱们走了那么久的路，累得我腿肚子打转，午饭也没顾上吃，你既然熟悉这里的地形，总该知道这附近有什么能填饱肚子的地儿吧，先去吃点东西？”
陆惊羡见这女子变脸如此之快，面露怀疑之色。
“真饿了？”
“这还有假的！”钟明晚打了个哈欠，想到什么又问，“话说这别苑里真是清静，里面除了这一排厢房，也没住着几个人吧，所以咱们现在已经出了京城？”
陆惊羡点头，“嗯，的确出城了，这是京郊。”
“所以说城隍庙的密道是真的能出城！”钟明晚一讶，又将重点重回拉回到密道上来，“这样看来胡氏确实不知道第二条密道所在，否则她早就逃出京了。”
陆惊羡轻哼一声，明显不愿与她谈论这个话题。
“你到底是饿还是不饿？”
“行，我不说了，先去吃饭。”钟明晚倒不是说谎，一天没吃东西，这会儿真的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了，人都已经打了蔫儿。
“这别院后面连着后山，饿了的话打野味儿吃吧。”陆惊羡说走就走。
钟明晚仰天长啸，“天都黑了，还要去后山打猎吃？后山离这儿远不远？就没有现成吃饭的地方了？”
陆惊羡双手环在胸前，懒懒的看着她，“有，不然现在回京，进了京城，再找饭庄吃饭也是可以的。”
钟明晚回想自己来时的路途艰辛，顿时偃旗息鼓。
“算了，那还是去后山吧，感受一下原生态也是不错的。”